九月的梧桐叶在窗棂上织出金网，苏玥湫数着教学楼第三级台阶上的裂纹，那里嵌着颗褪色的玻璃弹珠。高二（3）班新刷的绿漆味道混着晨雾涌来，像青苹果在雨水里发酵的气息。她摸了摸书包侧袋的浅蓝色鲸鱼发夹——金属鲸尾勾着缕晨光，这是去年生日外婆从鼓浪屿寄来的，此刻正随她的脚步轻轻摇晃。
教室里桌椅挪动的吱呀声突然静止。后门缝隙透进的光束里浮沉着粉笔灰，她看见自己曾经的靠窗位坐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阳光斜切过他肩线，在摊开的《小王子》扉页投下睫毛的栅栏，泛黄书页间露出半截银杏叶的经脉，叶柄处用钢笔描着极小的星座符号。
"同学，这是我的位置。"她声音轻得像合欢树飘落的绒毛，指尖点在课桌右上角翘起的姓名贴上。去年用樱花粉彩铅画的图案早已褪成水渍，唯有"苏玥湫"三个字还倔强地黏在漆面。
男生抬头时，她看清他校牌上洇开的墨迹——顾明舟，物理课代表几个小字像松针落在雪地。他的瞳孔比常人更浅些，虹膜边缘泛着琥珀色的光晕，让她想起外婆收藏的猫眼石镇纸。
"可是我的课本都在这里。"他推开英汉词典，露出压在下面的《天体物理导论》。书页间滑出张泛黄的车票，2018年9月3日，2号地铁车厢，正是她去年弄丢鲸鱼发夹的日子。
教导主任踩着沾满红色跑道碎屑的运动鞋冲进来："苏玥湫！新座位表在讲台，你暂时坐第四组最后一排。"她慌忙后退撞到铁质课桌，保温杯翻滚着坠落，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凌空截住。顾明舟的指尖温度透过不锈钢杯壁传来，她腕间皮肤突然泛起薄荷糖融化般的凉意。
粉笔灰在晨光中跳着圆舞曲。苏玥湫在新座位摊开英语书，发现前桌男生后颈有颗浅褐色小痣，随着他写字的动作在衬衫领口忽隐忽现。当顾明舟第三次转身借涂改带时，她终于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黑色机械表——表盘边缘刻着极小的Orion字样，秒针划过字母时泛起幽蓝的光。
午休时分，她在生物园枇杷树下发现只湿漉漉的橘猫。正要掏火腿肠时，树影里传来素描纸的沙沙声。顾明舟坐在紫藤架下，画板遮住半张脸，铅笔在纸上划出流星般的银线。他脚边散落着几个皱巴巴的糖纸，都是橘子味的。
"要帮忙吗？"他忽然出声，铅笔仍不停游走。苏玥湫这才发现橘猫尾巴上缠着苍耳，指尖刚触到绒毛，猫儿却窜上围墙。她踉跄着扶住树干，发间的鲸鱼发夹应声而落，正掉在顾明舟摊开的画纸上。
男生拾起发夹时，铅笔在纸面划出长长的弧线。苏玥湫看见未完成的星云图里，有只蓝鲸正在猎户座腰带间游弋。"上周天文社观测到M78星云。"他说着把发夹放回她掌心，金属残留的温度像被阳光烘烤过的鹅卵石。
傍晚值日时，苏玥湫在讲台发现本《银河铁道之夜》。翻开第127页，褪色的枇杷叶书签上拓着铅笔写的经纬度——正是生物园那株枇杷树的位置。窗外忽然下起太阳雨，她转头看见顾明舟在走廊收天文望远镜，白衬衫被雨水洇出淡青的水痕，像宣纸上晕开的远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