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三的临安城浸在桂花糖的甜腻里，江暮雪蹲在拱宸桥墩的阴影中，麻绳缠裹的断枪贴着脊背发凉。运河官船降下玄色帷幕，萧天绝蟒袍玉带的身影在窗棂后一闪而逝，腰间新佩的鎏金错银剑格外刺目——那本该是父亲四十岁生辰时，皇帝亲赐的湛卢剑。
"糖画嘞——能画麒麟能画龙！"巷口老翁的吆喝惊破思绪。江暮雪摸向怀中《漕运图》，图纸边缘被体温焐得发烫。三日来她踏遍图中标记的十七处暗桩，最后这个糖画摊子正对着惊雷堂别院的后墙。
指尖刚触到铜板，整条长街的灯笼突然齐齐晃动。卖馄饨的老汉掀翻木桌，九节鞭毒蛇般绞向华服公子的咽喉。江暮雪瞳孔骤缩——那公子哥玄色锦袍下摆的盘金绣龙纹，分明是御用纹样。
竹竿点地的脆响比思绪更快，江暮雪腾空时草绳已缠上飞檐。三寸断枪从绳结中弹出，精准刺入鞭节缝隙。"小叫花找死！"使鞭人腕间青筋暴起，鞭梢毒刺擦着她耳际掠过，在青石板上蚀出焦痕。
软剑自袖中抖落的瞬间，江暮雪嗅到熟悉的铁锈味——与五年前母亲血衣上的气息如出一辙。剑光绞住左侧袭来的流星锤，腕间巧劲一抖，八十斤重的锤头竟反向砸中持刀刺客面门。骨裂声混在人群惊呼里，她忽然瞥见使锤人脚踝的狼首刺青。
"围住那丫头！"糖画老翁突然扯开外袍，露出内衬的金丝软甲。江暮雪后仰避开三枚透骨钉，钉头蓝汪汪的幽光映出糖画架下的机簧——这暗器手法与母亲当年如出一辙，却多了三分阴毒。
华服公子踉跄退至胭脂铺前，江暮雪凌空翻身踢翻朱漆柜台。脂粉扬成红雾的刹那，她终于看清公子腰间晃动的香囊——半块玄铁令从织锦缝隙露出，与她颈间铁符的断口严丝合缝。
"接着！"软剑挑飞毒镖的瞬间，江暮雪将绳枪掷向公子。草绳在空中舒展如蛟龙，缠住他手腕猛地拽离险地。追兵双刀劈碎青砖时，她旋身使出惊鸿枪法最险峻的"孤雁穿云"，断枪头正正刺入使鞭人曲池穴。
惨叫声未落，糖画老翁突然掀开铁锅。滚烫的糖浆泼天盖下，江暮雪扯过旗幡旋身格挡。焦糊味里，老翁五指成爪扣向她天灵盖，指缝间寒光闪烁——竟是嵌着父亲当年被夺的玄铁指虎！
"叮！"软剑与指虎相撞迸出火星。江暮雪虎口崩裂，却借力倒翻上屋顶。瓦片在足下碎裂的脆响唤醒记忆：八岁那年，父亲就是这样教她踏雪无痕。身后追兵踏破屋瓦的闷响里，她忽然折返冲向糖画摊，一脚踢翻熬糖的铜炉。
琥珀色的糖浆泼在青石板上，瞬间凝成胶着的杀阵。追兵踏足其上纷纷趔趄，江暮雪趁机抓起竹帘卷住公子腰身。"抓紧！"她低喝一声，草绳缠住飞檐的兽首雕像，借力荡向对面茶楼。夜风掀起公子鬓边碎发，露出耳后淡红的胎记——与父亲书房那幅《将军夜宴图》中的镇北侯一模一样。
茶楼雅间珠帘晃动的刹那，三支弩箭破窗而来。江暮雪揽住公子滚向屏风后，箭矢钉入紫檀木的闷响里，她嗅到公子衣襟间的龙涎香。这御用香料混着血腥气，竟与记忆中父亲凯旋时的气息重叠。
"姑娘小心！"公子突然翻身将她护在身下。江暮雪瞥见窗外寒光，软剑已先一步刺穿刺客咽喉。温热的血溅上公子玉冠，她这才发现对方左手小指缺失——正是十五年前镇北侯世子坠马留下的旧伤。
楼下忽然传来禁军铁甲相撞的轰鸣。江暮雪扯断帷幔系在梁上，转头却见公子握着半块玄铁令逼近："姑娘颈间铁符，可否借在下一观？"他指尖的薄茧位置，恰是常年握御笔形成的痕迹。
窗外火光骤亮，惊雷堂的钩锁穿墙而入。江暮雪挥剑斩断锁链，玄铁令却在缠斗中滑落。两块铁符相撞的刹那，机括轻响，鎏金纹路在月光下拼出完整的北疆地形图——狼山关外的流沙河赫然标着朱砂红点。
"果然是镇北侯血脉。"公子拾起合二为一的玄铁令，袖中突然抖出明黄绢帛。江暮雪尚未看清圣旨纹样，屋顶突然炸开破洞。萧天绝蟒袍染血跃下，惊雷拳直取公子心口："陛下微服出巡，当真令臣惊喜。"
拳风撕裂空气的爆鸣声中，江暮雪鬼使神差使出母亲那招未教完的枪法。绳枪点地借力，软剑如银蛇缠住萧天绝手腕。气海穴被刺破的瞬间，她看见对方颈间新月状疤痕——与母亲当年为父亲挡箭的位置分毫不差。
"青鸾？！"萧天绝暴退三步，盯着她手中软剑瞳孔剧震。这声惊呼让江暮雪如遭雷击，母亲闺名正是叶青鸾。电光石火间，无数碎片突然串联：惊雷堂木牌编号、御赐湛卢剑、玄铁令上的朱砂标记...
禁军破门的巨响惊醒怔忡。萧天绝掷出烟雾弹的瞬间，江暮雪抓住公子跃窗而出。夜风灌满衣袖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瓦片碎裂声——是那个卖炊饼的老汉正踏着惊鸿步法紧追不舍，手中朴刀映出大内侍卫的虎头徽记。
"去寒潭。"公子突然扣住她脉门，指尖温度灼人，"那里沉着你母亲的..."话未说完，三支淬毒袖箭自斜刺里射来。江暮雪旋身挥剑，却见老汉凌空扑来，用后背挡住毒箭。
"侯爷...替小姐..."老汉坠下屋檐时，染血的手死死攥着半幅《漕运图》。江暮雪接住飘落的残卷，背面隐文遇血显现："惊雷非雷，天子...咳..."最后两个字被血迹模糊，像极了母亲坠崖时未说完的遗言。
东方既白，护城河浮起薄雾。江暮雪背着昏迷的皇帝涉水而行，玄铁令在怀中发烫。对岸芦苇丛中忽然亮起十三盏灯笼，惊雷堂杀手手腕的钩锁泛着蓝光——与当年穿透母亲琵琶骨的凶器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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