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逝如信》

消毒水的气味刺进鼻腔时，林夏正抱着发烧的女儿穿过急诊大厅。怀中的小身体像团滚烫的云，她第三次调整输液管的角度，突然听见金属轮椅碾过瓷砖的声响。

"林小姐？"

这个声音让她的脊骨瞬间绷直。七年过去，陈屿的声音像是被时光打磨过的砂纸，粗粝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潮湿。轮椅转过拐角的刹那，她看见男人左腿空荡荡的裤管，以及怀里那个泛黄的信封。

雨滴打在咖啡馆的玻璃窗上蜿蜒成河。那是他们初遇的午后，林夏记得自己正在擦拭柜台，风铃叮咚作响，顾沉肩头落着细雪般的樱花走进来。他修长的手指悬在菜单上方："请给我一杯不会失眠的咖啡。"

后来他总说那是蓄谋已久的搭讪。他早就在图书馆见过她踮脚够最顶层的《雪国》，樱花落在她发间像枚粉色的发卡。那天他跟着她穿过三条街，直到看见她系上墨绿围裙，才敢推门进来。

"这是顾沉最后的东西。"陈屿的声音将回忆撕开裂缝。怀中的女儿动了动，输液管晃出细碎光斑。林夏看见信封右下角画着歪斜的樱花，和当年顾沉在她课本角上画的一模一样。

记忆突然变得锋利。那是他们相恋的第二年春天，顾沉连续三天没有回复消息。第四天傍晚，陈屿站在樱花树下，雨水顺着黑色伞骨汇成银线。"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牛皮纸信封被雨水洇出深色痕迹，林夏接过来时听见自己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信纸上只有三行字："对不起。我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了。别再找我。"最后那个句号晕染成墨色的月亮。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流进嘴角，咸涩的味道在舌根炸开。她记得自己抓着陈屿的风衣嘶吼，粉白花瓣粘在对方衣领上像干涸的血迹。

"那天他本来要去花市买樱花苗。"陈屿的轮椅发出咯吱轻响。走廊白炽灯在他眼窝投下深灰阴影，"货车撞过来时，他怀里还护着要给你的情人节礼物。"

林夏感觉有冰锥顺着脊椎攀爬。女儿滚烫的额头贴着她颈侧，呼吸喷在锁骨泛起潮湿的痒。她忽然想起婚礼那天，化妆师用粉扑盖住她泛红的眼尾："新娘子可不能哭哦。"当时窗外也在下雨，水珠在玻璃上爬出蜿蜒的痕迹，像极了那个撕心裂肺的黄昏。

"他求了我们所有人。"陈屿残缺的右手按在轮椅扶手上，青筋如扭曲的树根，"他说林夏最怕生死离别，宁愿让她恨着忘记..."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突然折断在空气里。走廊尽头传来推床滚轮的轰鸣，某种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漫上来，林夏想起产房里的无影灯也是这样惨白。

信封里滑出张照片。樱花树下并肩的剪影被雨水泡得发皱，背面是褪色的字迹："今年要种属于我们的樱花。"她终于看清那根本不是信纸，是医院处方笺的背面，蓝黑色血迹在折痕处凝成诡异的星座。

"妈妈，花..."女儿梦呓般呢喃，滚烫的小手抓住她胸前的樱花项链。银质花瓣边缘已经氧化发黑，这是七年前她从泥泞中捡回来的。此刻项链突然变得千斤重，金属锁链勒进后颈的疼痛如此真实。

窗外暮色四合，急诊室的电子钟跳向18:47分。七年前的这个时刻，顾沉的心跳监护仪正在画最后的直线。林夏抱紧女儿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瓷砖墙。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每次经过樱花大道都会心悸，为什么总在暴雨天听见不存在的风铃声。

"他要你幸福。"陈屿转动轮椅时露出后颈的疤痕，狰狞如蜈蚣的缝合痕迹，"即使这幸福里...没有他。"

林夏看着轮椅消失在走廊转角，怀中的女儿发出小猫般的呜咽。候诊区的电视正在播放樱花前线预报，女主播的声音甜美如糖霜："今年花期比往年提早两周..."

她低头轻吻女儿发烫的额头，泪水坠落在泛黄的照片上。模糊的影像中，青年将樱花别在少女鬓边，四月的风掀起他白衬衫的衣角，恍若永远停留在展翅的瞬间。

（作者的话:今天的这篇来源于真实的故事，是作者的一个很支持作者的读者朋友讲述，她就是故事中的林夏，故事中的名字皆是真名，也是读者所要求的。林夏已经是一个有着6岁女儿的母亲，但是她始终认为顾沉就是当年的爱与遗憾，她其实过了几年后早就有猜到，她说他清楚顾沉的为人。多年后的今天，当林夏向我讲起这个故事，透过屏幕，我也能感受到林夏的遗憾，以及对顾沉突遇意外的不幸与惋惜。她也希望看见这篇故事的读者朋友们，都能趁现在把握住和珍惜自己身边自己爱的，爱你的人。

在这里，作者未寄信也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踏过千山万水，历经百折千难，总能在爱人身旁，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