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贩卖日落,你像神明一样慷慨的将光芒撒向我,从此人间被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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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第三天,第一周,宋妈进入一场漫长的沉睡。身体指标没有任何异常波动,像是睡着都不愿给自己这些同事添麻烦似的。
宋丛开始晚到早走的校园生活,偶尔有同学问起,林里陈欢尔和景栖迟统统替答他家里有事。
他将自己掩饰的很好,仍专注认真,有人来请教题目悉心解答,方方面面看不出任何消沉。
直到事件上了当地报纸头条,这篇声情并茂谴责暴力就医的文章一经发出,有人立刻对上号。
天河就这么大,父母辈关系网交错,找出宋丛并不难。
品学兼优的年级第一遇到这种事,大家给予的尽是同情。同情只在暗处,大张旗鼓说出来就变成可怜。
某日课间操结束,久未联系的祁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祁琪你还好?
宋丛倒有些诧异,捉摸不定地点点头。
祁琪我才知道,阿姨怎么样了?
宋丛还没醒。
两人沉默着走了几步。
祁琪我方便去看看嘛?补习的时候你妈妈也挺照顾我的。
宋丛方便,但等醒了再说吧。
祁琪一直随宋丛走到理科楼楼下。直到对方用眼神表达疑惑,她冷静而真诚地说。
祁琪我爸是律所合伙人,如果需要打官司,他那边有好多不不错的律师。
宋丛朝她微笑了一下,表示感谢。
宋丛不用了谢谢你,有林里爸爸帮忙了。
祁琪这才想起来,妈妈的朋友林振声也就是林里爸爸——是一个很优秀的律师。
祁琪那就好,那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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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林里就去了母亲办公室了解宋丛妈妈的情况。
林里攥着书包带的手指突然发麻,蝉鸣声在耳畔炸开尖锐的嗡鸣。
妈妈白大褂上的来苏水味道忽然变得刺鼻,诊室空调的冷风卷过她汗湿的后颈,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沈佳丽宋丛妈妈右腿动不了了。
林母摘下眼镜揉着眉心,诊桌上还摊着没写完的会诊记录。
沈佳丽那个开颅手术,虽然命保住了,但运动神经......
书包重重砸在地砖上,金属搭扣与地面碰撞的脆响让沈佳丽猛地抬头。
林里已经转身撞开了诊室的门,校服衣摆掠过门框时撕开一道白痕。
走廊里候诊的人群发出低呼,护士站的电子钟显示17:23,夕阳正从西侧住院楼的玻璃幕墙折射过来,在她视网膜上灼出橙红色的光斑。
家属院的老槐树在热浪里摇晃,树影斑驳地掠过她涨红的脸。膝盖擦过童年时常玩的秋千铁链,金属被晒得发烫的触感转瞬即逝。
那个她开过千百次的门正泛着冷光,门把手上还挂着去年春节她编的中国结,流苏被晒得褪成了浅粉色。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林里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是铁锈的味道。
玄关处歪着宋丛的黑色帆布鞋。林里扶着渗出水珠的墙壁喘气,看见客厅茶几上凝着褐色药渍的玻璃杯。
往常总会飘着党参鸡汤香气的厨房此刻冷得像停尸间。
林里宋丛?
她的声音撞在紧闭的卧室门上。指节触到门板时,凉意顺着指甲往骨髓里钻。
门后传来衣物摩擦的簌簌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深蓝色窗帘将夕阳滤成诡异的海底光,宋丛蜷缩在堆满医学书籍的地板上。
他左手还攥着撕破的《神经解剖学彩图》,右手手背被碎玻璃划开的伤口正在渗血。
宋丛里里...
少年声音像生锈的手术剪。
宋丛我妈右腿失去运动功能了......
他的喉结在阴影里剧烈滚动。
林里的手指陷进他汗湿的后颈,触摸到少年突起的颈椎棘突。
此刻掌心下的战栗顺着血脉涌进心脏,她突然拽开紧闭的窗帘。
橙红色夕照劈开昏暗,宋丛苍白的脸在强光中痉挛。
林里扳过他下巴强迫对视。
林里看着我!你闻得到吗?
她抓起他染血的手按在自己狂跳的颈动脉。
林里84消毒液、过氧化氢、还有你抽屉第三格备用的苯扎氯铵喷雾——宋丛我们是在医院长大的孩子!
床头的急救箱突然发出脆响,林里扯开绷带时带翻了碘伏瓶。
深褐色的液体在地板蔓延成奇异的图腾,她抓住少年颤抖的手腕。
林里清创要逆着伤口方向...
声音突然哽住——初二那年她被流浪猫抓伤,是宋丛一边背急救口诀一边给她包扎。
温热的液体砸在交叠的手背上,少年嘶哑的呜咽混着蝉鸣震动空气。
宋丛她再也不能跑着接急救电话了...
林里突然扯开校服领口,抓着宋丛的手按在自己锁骨下方。
林里摸到了吗?这是胸外按压的位置。
林里你还记得吗我说过的,郝姨说只要心脏还在跳...
暮色漫进来时,林里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暖黄光晕里,她正用医用胶带固定宋丛手上的纱布。
少年忽然伸手撩开她汗湿的刘海。
宋丛冰箱最下层有绿豆汤。
他的声音还带着鼻音,手指却开始熟稔地整理散落的《外科学》笔记。
宋丛欢尔妈前几天来冰镇的。
当林里端着凝结水珠的玻璃碗回来时,发现少年正在往急救箱里补充新的止血棉。
窗外的家属院亮起零星灯火,远处住院部大楼的红色十字灯穿透夏夜。
宋丛忽然将额头抵在她肩上,这个姿势让他们同时想起学步时期绑在腰间的保护带。
林里咽下含了太久的咸涩,把绿豆汤里的百合挑到他碗里。
就像过去十八年每次闯过人生险滩时那样,她听见自己用郝阿姨哄小患者换药的温柔语气说。
林里宋丛,相信我,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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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