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乌云后面依然是灿烂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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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林里送回家后,宋丛做了一个决定。
天蒙蒙亮时宋航才归家。
宋丛我妈怎么样?
宋丛知道父亲昨晚去医院是与母亲说明情况。
中国父母总有个通病,他们羞于在子女面前展示脆弱表达哀痛,所以他没有一同前往。
他希望母亲能放肆自己,骂人也好哭泣也罢,毫无顾忌地发泄出隐藏在心里的愤怒和不甘。
换谁都会如此,他不愿她成为那个隐忍的例外。
宋航接受起来还是...
宋爸摇了摇头。
宋航打了镇定剂睡的。晚点你再过去吧。
宋丛看着父亲。
宋丛爸,我想转到实验中学。
决定几乎没有消耗思考时间,因为这是还未成年的他眼下唯一能做的。
无需说理由——实验中就在医院对面,回家几步路。
宋爸眼圈顿时红了。
宋航儿子,你不用这样。
宋丛眼神坚定。
宋丛对我来说真没所谓,我不想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无论生理照料还是心理安抚,母亲都需要最亲近的人陪在身边。
宋丛再说我妈这样,我怎么可能跟没事人一样。
宋航可你妈……你妈会更难受。
宋丛眨两下干涩的眼睛。
宋丛该考的学我一样能考上。爸,你们相信我。
父亲最终同意,并且告诉他两件事——如果真走到打官司那一步,可能会再上新闻有个准备;院里决定让你妈转到后勤,随时能过去,林阿姨从中帮了不少。
这是一场成人间的谈话,宋家爸爸用这样的方式认可儿子成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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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父亲说好了后,宋丛第一个通知的就是林里,他不想瞒着她。
消毒水的气味从楼下住院部飘上来时,林里正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
她看着宋丛倚在天台栏杆上的背影,白衬衫被晚风鼓起,像只随时要挣脱线的风筝。
她踢了踢对方的小腿。
林里不是说要给我讲物理最后一道大题。
宋丛转过身时衣摆擦过锈迹斑斑的铁栏杆,蹭出几道灰痕。
林里忽然发现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黑色的缝线在暮色里摇摇欲坠,就像此刻他垂在身侧微微发抖的手指。
宋丛里里,我准备转去实验中学了。
少年的声音被风吹散。
暮色突然变得很重。林里看见对面家属院亮起灯,熟悉护士服让她看出那是宋丛家的窗户。
晾在阳台的深蓝护士服被晚风掀起,像只折翼的鸟。
宋丛实验中学离医院近,方便照顾我妈。
宋丛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林里忽然按住他颤抖的手腕。少女的指尖还带着巧克力微苦的香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滚烫。
林里那你物理竞赛...
早在两个月前,老徐就让他们报了一个物理竞赛。
宋丛我爸要值夜班。
宋丛突然打断她。
宋航不能一直不上班,因为郝梅的事宋航的同事也体谅他多次帮他值了班。
宋丛凌晨两点我妈要翻身,她床头柜的止痛药总是空得很快。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像是某种即将溃散的防护网。
最后一缕夕阳沉入楼群时,林里听见自己书包带在掌心勒出的咯吱声。
林里什么时候走?
她听见自己问。
宋丛的袖口沾着中药渣,苦香混着铁锈味在两人之间弥漫。
宋丛这周五。
她望着天台上晾晒的白色床单在风里翻涌。
林里好,宋丛你要好好的。
下楼梯时林里数着台阶。一、二、三,就像小时候他们手拉手数医院家属院的梧桐树。
第七级台阶的裂缝里卡着片银杏叶,是她去年秋天偷偷塞进宋丛笔袋的同款。走到住院部后门时,宋丛突然拽住她的书包带。
他语速很快,像是怕被什么追上。
宋丛我整理的错题本在书架第二层,重点用黄色荧光笔标过。
林里转身的瞬间,眼泪终于砸在校服衬衫上。
她看见宋丛白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红绳——那是她去年庙会求的平安符,知道郝梅出了这档子事之后就送给他了,此刻正贴着少年剧烈跳动的心脏。
林里宋丛。
她抓住对方手腕时摸到尚未消退的针眼,那是上周他去献血站留下的痕迹。
林里你记不记得初三那次体检?护士说我血管太细,抽了三次都没成功。
少年僵在原地。暮色漫过他青黑的眼圈,林里踮起脚时闻到熟悉的薄荷糖味道。
林里当时你说...说...
她的哽咽被晚风卷走大半。
林里说要当医生,专门给我这种笨蛋扎针。
住院部的探视铃突然响了。宋丛的眼泪终于落在林里发间,滚烫的,带着咸涩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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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不要再虐我们小苦瓜了啊!
后面宋妈尿失禁那段我都不想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