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群方程式

暴雨中的操场仿佛被浸泡在显影液里。季宸看着测量尺上的数字，3.7米外的沙坑正在被雨水冲刷出螺旋纹路。叶诚被欢呼声簇拥着走向遮雨棚，运动服下渗出的莹蓝在聚光灯下流转，像他昨夜偷偷调制的星空颜料终于见了天光。

林小满的直播镜头突然剧烈晃动。艺术楼西墙的三十七张肖像在风雨中翻飞，画纸背面的碳粉线条遇水晕染，竟在墙面洇出连续动画……叶诚从蜷缩到舒展的起跑姿态，正是季宸这三周来在生物课上偷偷绘制的运动轨迹。

"校医室！"安盛羽的惊呼被雷鸣吞没。季宸转头时，正看见叶诚扶着遮雨棚的钢架缓缓滑坐。后腰的绷带完全散开，露出用荧光颜料绘制的星云图腾……那分明是他上周解剖课作业上被撕掉的那页插图。

医务室的消毒水气味被雨水的腥甜冲淡。季宸握着沾满颜料的镊子，小心揭开黏在伤口上的止痛贴。叶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碘伏棉签在皮肤上划出歪斜的"心"字。

"你早就知道。"季宸的指尖停在那个星形疤痕上。窗外闪电划过，他看清叶诚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编码纹身……JC-0923，正是他速写本丢失那天的日期。

体育馆方向传来变调的《月光》第三乐章。安盛羽坐在漏雨的三角钢琴前，镜头对准自己泡在积水里的球鞋。直播间突然涌入大量观众，教育局长的视频窗口弹出在屏幕右上角。

"那些画..."局长的手指点在会议桌的投影上，"西墙的动画，是你们用雨水导电做的动态投影？"

林小满的油画此刻正在雨中膨胀。绷带缠绕的雨燕撞碎画框玻璃，翅尖扫过季宸的速写本。三十七张肖像从艺术楼外墙挣脱，乘着穿堂风贴满体育馆的落地窗。画中人的起跑姿势与叶诚比赛时的录像完美重合，在玻璃上拼出完整的运动力学公式。

叶诚忽然把季宸拉向储物柜后的阴影。染着丙烯颜料的手指划过少年颈侧，在生物书重点标记的星形符号旁停下。"三个月前暴雨夜，"他的呼吸带着镇痛膏药的薄荷味，"你在我伤处画的北斗七星，其实是用荧光显微颜料写的康复计划？"

季宸的保温杯滚落在地。千纸鹤展开被糖浆黏住的翅膀，衔着两枚交叠的止痛贴落在校医记录本上。窗外传来脚手架倒塌的轰鸣，艺术楼西墙露出崭新的涂鸦……三十七个不同角度的腾空身影，在雨水中渐次亮起莹蓝的星轨。

安盛羽的钢琴声突然激昂。林小满冲进雨幕，将接力棒形状的画笔掷向新建美术馆的方向。季宸的速写本被风掀到最新一页，未干的雨滴将叶诚的落地轨迹晕染成放射状的星芒。

叶诚扯下腰间渗血的绷带，在季宸掌心写下完整的化学方程式。丙烯颜料与镇痛药膏在雨中发生反应，浮现出他们初见那日的场景：暴雨中的画室里，缠着绷带的少年撞碎水彩星空，而窗边的人正在速写本上计算骨骼愈合周期。

"从第三张肖像开始，"季宸的睫毛缀满雨珠，"你起跑时注视的根本不是沙坑。"他的铅笔尖点在叶诚心脏位置，那里有枚用隐形颜料标记的坐标……正是艺术楼天窗投射在操场的光斑。

新建美术馆突然灯火通明。林小满的雨燕群像冲破玻璃穹顶，每只鸟儿都衔着半片止痛贴。安盛羽的直播画面定格在教育局长的笑脸特写，他背后的电子屏正显示新建的"体艺融合实验班"招生简章。

叶诚将季宸的速写本举过头顶。暴雨冲刷过的纸页上，所有星形符号连成完整的跳远弧线，终点消失在美术馆的星空穹顶。当夜蝉在雨中再次鸣响时，他们听见了绷带撕裂的声音，也听见了画框落地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