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与星辰的刻度

季宸的指尖还沾着薄荷糖浆的甜香，速写本被教导主任夺走的瞬间，画室窗外传来施工队的哨声。艺术楼外墙的脚手架在雨中摇晃，像具正在解体的恐龙骨架。

"现在去操场还来得及。"林小满突然出现在教导主任身后，她的马尾沾着雨水，"省队教练的观摩提前了。"

季宸感觉手腕一轻，叶诚不知何时挣脱了主任的钳制。那个总是沉默着往腰间缠绷带的少年，此刻眼中有火焰在跳动。季宸突然想起暴雨那夜，叶诚浑身湿透地撞开画室门，钴蓝色颜料顺着锁骨流到心口，在闪电中凝成星群的形状。

他们奔向操场时，季宸听见画室里传来画框坠地的声响。三十七张肖像画在风雨中飘散，那些被不断描摹的"JC"终于拼成完整的"季宸"。

跳远沙坑旁已经围满人群。安盛羽举着手机直播，镜头扫过林小满留在看台的油画……绷带缠绕的雨燕正展开翅膀。季宸摸到口袋里的止痛贴，小星星的棱角硌着掌心。

叶诚在起跑线做拉伸时，季宸看见他后腰的绷带正在渗血。新换的止痛贴被汗水浸透，露出半个星形图案，和季宸生物书上的重点标注如出一辙。

"第三跳决定最终成绩！"教练的喇叭声混着蝉鸣炸响。前两跳叶诚都刻意收力，落地时旧伤处的绷带已经变成淡粉色。季宸突然明白那些解剖图背面的千纸鹤为何都朝着东南方……正是跳远起跑的方向。

当叶诚第三次助跑时，季宸翻开了速写本。被薄荷糖浆模糊的字迹在阳光下显形，是骨骼肌超量恢复的周期公式，末尾缀着一颗小星星。看台上响起惊呼，他抬头看见叶诚腾空的瞬间，绷带散成白色弧线，像为雨燕指路的银河。

沙砾扬起的轨迹里，季宸的铅笔在纸面狂奔。他画下绷带缠绕的脚踝突破虚空的刻度，画下后腰伤痕化作的星云，画下叶诚落地时眼中闪过的水光。最后一笔落下时，林小满的油画突然从看台坠落，画布上的雨燕挣脱绷带，与速写本的星群融为一体。

"破校记录了！"测量员的喊声被雷声淹没。季宸看着叶诚被教练团团围住，那道旧伤在聚光灯下泛着莹蓝……是昨夜他偷偷把丙烯颜料混进了镇痛膏药。

安盛羽的直播镜头突然转向艺术楼。脚手架上的工人纷纷抬头，三十七张肖像画乘着穿堂风贴满西墙，每张背面的少年都在奔跑。季宸这才发现，从第一张到第三十七张，叶诚的起跑姿势在逐渐蜕变，最后一幅的腾空高度正是今日的成绩。

暴雨倾盆而下时，叶诚穿过人群走向季宸。他掌心的碘伏字迹被雨水冲刷，"亦"和"心"在季宸手腕汇成完整的"恋"。看台后方传来轰鸣，两人同时转头，却看见校工们正在撤除脚手架……林小满把直播画面切到了教育局长的会议室。

"你的跳远..."季宸刚开口，就被叶诚染着颜料的手指按住嘴唇。少年运动服下摆翻飞，露出腰间新换的止痛贴，这次是完整的五角星图案。

体育馆方向突然传来钢琴声，安盛羽坐在漏雨的器材室里弹奏《月光》。林小满的油画在雨中舒展，画中少年握着的画笔变成真实的接力棒，正被新生们传向新建的美术馆。

季宸在雨幕中翻开速写本最新一页，叶诚的最后一跳正化作星辰升起。他摸到口袋里的保温杯，金属外壳上不知何时被刻了两颗交叠的小星星，薄荷糖纸折成的千纸鹤正在杯口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