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痕

美术教室的百叶窗漏进缕缕斜阳，季宸的调色盘上堆着石膏像般苍白的颜料。叶诚解开校服最上端的纽扣，后颈那道淡红疤痕完整地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

"头再向左偏15度。"季宸的铅笔在素描纸上沙沙作响，"你锁骨上的投影会更有层次。"

叶诚闻着松木画架散发的清香，视线落在墙角蒙着白布的石膏像群。那些残缺的维纳斯与大卫在阴影中静默，眼窝处的空洞正对着季宸画板旁那个玻璃罐……里面泡着半片银色的金属薄片，表面布满蜂窝状蚀痕。

铅笔突然停住。季宸沾着钴蓝色的指尖抚过画纸，在叶诚脖颈位置反复涂抹："还记得两年前市立图书馆的暴雨吗？"他的声音像浸在松节油里，"你抱着习题集跑过旋转门时，玻璃幕墙的钢架突然……"

叶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画室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他看见季宸校服袖口滑落的银色粉末正簌簌落在水磨石地面，与记忆里图书馆地砖上蜿蜒的血迹渐渐重叠。

"那天下着雷阵雨。"季宸换了一支炭精笔，"我蹲在急诊室走廊，听见你母亲哭着说救救他。"他的笔尖刺破画纸，在叶诚的疤痕位置戳出细小的黑洞，"护士用弯头镊子夹出三块玻璃碎片，最大那块带着淡蓝色的颜料。"

画架突然晃动，还没有干透的群青颜料滴在叶诚的球鞋上。他想起上周值日时，季宸的课桌抽屉深处有个缠着绝缘胶带的木盒子，透过缝隙能看到幽蓝的玻璃反光。

季宸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支医用安瓿瓶，淡金色液体在夕阳下泛起涟漪："这是用银杏叶提取物配制的愈合剂。"他咬开瓶口时，玻璃碎屑落在素描纸的裂痕上，"不过看来你已经不需要了。"

走廊传来石膏像搬运车路过的声音，叶诚抓住季宸沾满颜料的手腕，发现他小臂内侧布满细小的银色划痕，就像古老图腾上神秘的纹路，静静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上周四你在器材室找什么？"叶诚的拇指擦过那些伤痕，指腹沾上闪粉般的粉末，"物理老师说过，西栋顶楼的实验室二十年前出过事故……"

季宸突然凑近，松节油的气息喷在他耳后的疤痕上。叶诚看见画板后的白布无风自动，蒙着石膏像的苫布滑落一角，阿波罗雕像的右眼窝里嵌着一块淡蓝色的玻璃碎片。

黄昏的钟声在此时响起，季宸将素描纸撕成两半。画中人脖颈处的黑洞边缘泛着银光，仿佛某种未知化学反应的起始点。他舔去指尖的淡蓝色颜料，在叶诚的疤痕上按下一个冰凉的指纹。

季宸的帆布鞋碾过实验台下的银色粉末，他掀开遮光帘的手背泛着不自然的青白，指节叩击铁柜发出空腔共鸣声。

"明天午休，"季宸把安瓿瓶碎片扫进画箱，"带你去看看真正的星空。"

窗外飞过的白鹭掠过水杉树梢，惊落一串挂在枝桠间的银色粉末，在夕照中闪烁如微型星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