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锦袍裹着清瘦腰肢,厚重的刘海养得深了,日光剪出张桂源出挑的侧影,墨色长发在空中飘飞,宛若一抹灵动的浓黑绸缎随风起舞。
张桂源·首席御卫长
傲梅欺霜,龙骧凌竹——荼临御主
“堂堂荼临御主也会为人神伤?”陈奕恒装模作样摇着手扇,从锦花绮屏后走出。
来到阳光下,陈奕恒抬手遮了一把日光,这么一近看,张桂源近日长得是越发水灵。
“果然还是帝都的风水养人......”
张桂源没有理陈奕恒的自言自语,他说:“大典结束三日后,我就要回赤极岭。我年纪尚轻,帝都都是老狐狸,我在帝都做首席亲卫难以服众。”凭心论,实力也撑不起他的底气。
陈奕恒状似认同地点了一声,心道:倒是会自我安慰,凤仙早登基,身边都是少年英才,国师也不过同张桂源一般大。做不了亲卫,还不是因为不受那位凤仙器重。
他拍了拍张桂源的肩:“昭圆,我同你一道。”
“你要把亨通号开到洲际吗?”赤极岭确实已离洲际不远,张桂源并不把陈奕恒的话当真。
陈奕恒哼笑一声:“我爹的营生不行了,亨通号我让给他。”
这回张桂源半信半疑了:“你不做商会了?”
陈奕恒不再看张桂源,他正色道:“我是把船让给他,不是把亨通让给他。何况亨通是他起家的,子毒不食父,我也不会忘本。”
张桂源记得,段少华早年对陈奕恒很严厉,他们躲进一条被褥偷哭时,曾一起骂段少华。年少对父亲的龃龉好像都随着长大飘散消逝了。
如果没有段少华的严苛训导,陈奕恒也不会在这个年纪做出这样出色的成绩。张桂源看着陈奕恒的侧脸,第一次生出自己不如对方的念头。
他掩饰住这股念头带来的燥意,扬手拍了一把桂树叶:“走之前去花童节看看。”
陈奕恒皱眉笑道:“今年几岁?”他嘴上做做样子,享受时撒起野来和张桂源不遑多让,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心想:我和张桂源真是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他也进出龙宫好几回,算是和张桂源“进一家门”了。
游峰掠尽粉丝黄,落蕊犹收蜜露香。
张函瑞缚坐在地上,盯着远方金丝楠木桌上两朵白山茶,心中默念这句诗。今年的张桂源也喜欢山茶,他还是会喜欢山茶这样圆润纯洁的花。
黄昏时节,张桂源推门而入。张函瑞倚靠着什么睡着了,木门的咿呀声敲醒了他沉睡的心:张桂源来了。
他还朦胧着眼,不愿睁,不敢睁。脚步声叩在张函瑞的心里,他却继续假寐。
张桂源走近张函瑞,停住了脚步。
前几日地牢里的张函瑞还是一只肮脏低贱的野猫,今天他就恢复成仿若贵家小公子模样,脸颊尚有熟睡的余红。
好可爱的面相,看起来比自己小。这不怪张桂源:谁看了都会这样想。
张函瑞心如鼓雷,他总觉得张桂源已经看破他演戏的嘴脸,耳尖又红了几分。
他装作悠悠转醒,对上张桂源的眼睛:“你把一个囚犯放在你的私房里做什么?”
张桂源平静道:“今年是这间房设下六芒阵的第四年,你可以试试它的威力减弱了几分。”这六芒阵还是齐晓为他设下的,只有“彗星”有这样的能力,张桂源想起了齐晓。
“我没说我要逃出去,”张函瑞嘴快道,见张桂源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应,他又补充道:“我怕你吩咐人用烙铁烫我。”
张桂源看向他,嗤笑一声:“你是在责怪我用刑?你是囚犯,呆在最残酷下等的牢房。”
尽管话语依然刻薄无情,张函瑞却能察觉到张桂源的语气没有那么生硬了。不像在地牢时,张函瑞感到自己在对方面前完全失去了人的尊严,那时的他们不仅是陌生人,更是上位者与人下人。
这微妙的变换是为什么,是房内的暖光打软了人心吗?张函瑞看着黄昏的光洒在张桂源饱满而弧线分明的唇畔上,心里泛出微微酸楚。
张桂源在言语上激烈批判了谢冬和目中无人擅作主张的行径,却在心底认同了谢冬和的话。
这也算张桂源没有被张函瑞看错。张函瑞错过他的日子里,他并没有成长多少。
张桂源顺从了内心的直觉,他不再把张函瑞当成犯人看待,要说愧疚,是不见得有多少,可把张函瑞重新送回拘罪庵,他做不到。略一思索,他派人将大殿里的张函瑞送进他设下私阵的寝居。
“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问题?”张函瑞不自觉盯住张桂源的面容,这是真实的张桂源,与他近在咫尺。
是他朝朝暮暮惦念、入梦的人。
张桂源始终不能释怀张函瑞几次三番带给他的特殊感觉,张函瑞看自己,像在看故人,他还亲口叫了自己的名字,用一种热切的声音。这份当时没有体味到的东西,在张函瑞盯住他流泪时,在闲暇看书时,在谢冬和莫名为张函瑞辩护时,从他的回忆里滋生出来。这种不知所谓又无法忽视的东西,让人忍不住多想,而仅仅多想了一分,便掉进反复琢磨的漩涡里无法自拔了。
“你认识我,仿佛还对我熟悉。”
张函瑞忽而觉得很渴,其实他对张桂源没有了解得多深入,但此刻偏偏还说:“没错,我很熟悉你。能不能给我倒一杯水?”
张桂源无视了后一句。他反倒又不信任张函瑞了,像个骗子,“哦,那你说说。”
张函瑞顿了两息,嘴皮干干的,他真的开始说了:“你很聪明,做什么都有天赋,比别人做得好。”
张桂源真的笑了:“这谁都知道。”笑着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这个陌生人聊得多了。
然而张函瑞没有给冷下对话的机会。他原本词穷,此刻却真的有话想说,他说不满,“你在琼英宴上表现出众。”
张桂源捕捉到了。张函瑞去过琼英宴,他可能是官家子弟,他可能和自己一同参加过某一次琼英宴,也可能很多次。张函瑞这张脸,他眼不眼熟?比起其他面孔,实在不熟,可却似乎冥冥中有一点印象,不行,他不能这样自我暗示了。会产生错觉。
张函瑞舔舔嘴唇,咽了一下口水,看向张桂源的眼睛:“还有,你喜欢山茶花,白色山茶花。”
张桂源被迫与这道目光对视,他的呼吸与对方一起,一同减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