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不可追

王宫偏殿后方，连接着几处雅致的楼阁，紫藤密布，为往来之人营造出一方诗意的甬道。

紫藤花海如紫色的浪潮般铺展而开，繁茂的藤蔓交织缠绕，串串紫藤花紧密挨着，从高处垂落，似紫瀑流淌，微风拂过，花朵轻摇，簌簌作响，似在轻声诉说着属于它们的宫廷故事。

左奇函提着一盏铜质镂花灯，火光从里层的彩砂灯罩中透出，在铺满落花的小径上投下斑驳的碎影，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璎缎曳地王袍犹如落日的霞云在地上缓缓拂过，衣摆处鹤身蜿蜒，杨博文举手投足间迁动，仿若真鹤栖于衣间。

“桂源走后，我们三人很久没有去看过花童节了。”杨博文款步坐上秋千，伸手摩挲藤蔓的木纹，仰头看垂坠的一株藤花。

“你要是想，今年我陪你看。”左奇函停下步伐，注视着安坐的杨博文。

那双狭长巧丽的、仰视的丹凤眼忽然转向左奇函，“奇师，我若死了，你当如何？”

左奇函波澜不惊，然而还是转开了目光：“谁有能力杀你？你不会死。”何况有他护法。

“看我。”

左奇函复而看向杨博文。倏地，杨博文一双凤眸里光彩异变，绯幽的色泽旋流起来。

左奇函心悸，仿佛三魂九魄在那须臾都被吸食。他喘息间，拧眉怒色道：“你读了我的心？”

“青白凤仙，乱水流瞳，好一个惑心神……”

杨博文面若静水：“我什么也没读。你要是坦荡，就不该发怒。”

左奇函自知亏欠，无力回口。

国典当日，左奇函纵容张奕然宫中行刺，得知囚犯逃逸时，又担心张奕然安危，派送人手寻找许洞凌下落。

他犯错，他理亏，可反倒是他有愁闷郁结于心。他为杨博文此刻的轻描淡写懊丧，如果连背叛都不在意，那杨博文心里，还有左奇函这个人吗？

“你不关心我与他的关系吗？”

杨博文收起视线，“你与刺客的勾结自行处理。这一次，我放过你。”

圣楔宫。

樱花树下，粉白飘落。张桂源一着黑金，点在一片清浅的颜色中格格不入。

“今年我回赤极岭，你能不能送我一程，就当去看看南疆的风光，这几年，我在赤极岭养了......”

杨博文负手而立，目中无物，“深以为憾，御主阁下。我身承帝王之位，不便随意离开帝都。”

张桂源抿唇，纵晓结果，仍难掩失落。几息后，他重新抬头看向杨博文的侧颜：“殿下，逃走的刺客我抓到了，要不要......”

“不必了，留在你御卫军处置吧。”

“御主在我的寝宫弥留已久，于情不合，还请离开吧。”

张桂源神色间满是不敢置信，原本澄澈的双眼此刻浸染一层淡淡的血色，嗓音已然哽咽：“博文，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避我如蛇蝎？”

杨博文终于转头，他沉默着，细读张桂源眼里的哀伤。他们身后，一只高栖枝头的比翼鸟腾跃而起，杨博文抬手，拂去张桂源泛红的眼尾处一片拇指大小的樱花瓣。

小小的亲昵却是救命的鼓励。张桂源红着眼握住杨博文袖下纤瘦的手腕，轻声道：“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懂事。”

“岁月东流，不为你我停留。日与月有不同的风景，我们有不同的境遇。”

“春日飞花，虽绚烂一时，终散落天涯。”

“往日，不可追。”杨博文捻起那片山樱，松指间风起，一抹桃粉吹雪般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