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的沙漏早已停止了流动，细沙在玻璃瓶内凝成了一座山峰，林染记不清到底过了多少个五分钟，只是当叶珩将事情全部讲完时，落地窗外已是华灯初上，星光璀璨，只是照不亮她此刻纷乱的情绪。
林染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试图将心中的郁结给倾吐出去，可惜无济于事，她无法认同秦希的选择，却依然为那个十八岁的她感到心痛和惋惜，那本该是初蕾绽放的年纪，她却被命运狠狠扼住了喉咙，最后不得不出卖自己的灵魂。
“那后来赵三怎么样了？有没有再找过你的麻烦？”她轻声问道。
“进去了……”叶珩叹了口气，目光从那个沙漏上收了回来，“我回去后把事情交给律师去处理，我自己出门散心，我当时只交待说确保他以后别再找我麻烦就好，可两个月后我回去时才知道他竟被判了八年，不只是故意伤人罪，还有其他的一些罪行，数罪并罚，诉状是秦希亲手写的，很多证据也是秦希提供的……我去看了他一次，我问他后不后悔，他说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可后悔的，他说他只是没念过多少书，但不是傻，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明白，只是一直在骗自己。”
“所以，”林染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你是觉得秦希对赵三过分了吗？”
“……”叶珩愣了愣，不怎么有底气地反问道“难道不是吗？当初是她自愿的，赵三又没逼她，而且这几年赵三没亏待她。”
“那你觉得怎样才叫逼迫呢？”林染的胸口有些微微起伏，昭示着她的怒意，“赵三既然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明白，又为什么只给她一个选择，他可以借给她钱，可以给她提供工作，他如果真的喜欢她，就应该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去帮她，但他却选择了最下流最肮脏的那种，这难道不叫逼迫吗。”
空气有些凝固，叶珩警惕地不敢再随便说什么。
“当然，”林染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也缓下来一些，“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我只是觉得秦希固然有错，但她当初面临困境时的痛苦却是真的，你可以怨她欺骗你，也可以恨她连累你涉险，但她对赵三如何你没立场评判，你穿戴整齐的站在岸边凭什么对还在水里拼命挣扎的人指手画脚。而且，你说的这些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也不能因此就认定你是清白的。”
“对不起，是我狭隘了，我……”叶珩低下了头，思虑了好一会儿，终是化作一抹苦涩的笑容，道:“原本是想为自己正个名，让你知道我真的已经和秦希没有关系了，现在看来，旧账没洗清，我还多了个新污点:背后论人长短。”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林染忙解释，“而且你在解释之前我的确挺生气的，气自己平白无故被冤枉，也以为你在感情上有些……渣，”她坦诚道，“不过现在我会重新对你做评估的。可我还是不太明白，我们不过是许多年都没联系过的同学，甚至我们做同学时都没有太多交流，我对你的看法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叶珩回答地不假思索。
“为什么？”
“因为……”叶珩眼中的玩笑不羁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真诚，他看向她的双眼，恳求似的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会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林染有些意外。
“你以为我是无所不能的神仙吗？”叶珩自嘲的抱怨道。
林染笑了笑，没有回话，可她心底却浮现出曾经那个在校园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时候，她的确认为他无所不能。
“林染，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他再一次真切地恳求道，“我知道也许现在才开始勾勒我的人生线条是晚了一些，但总好过继续浑浑噩噩，我不想回枫林，我不想被我妈支配，更不想和翟骁去争什么，所以我想试着做一些我愿意去做的事情。你应该也清楚，这个导演是我硬抢来的，组里没人真正服我，但我不能再找尊大神来压我一头，那样我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我已经把我所有的身家全投进去了，我没有退路，只能尽全力拼一把。”
“那你失败了会怎么样？不情不愿地回去继承亿万家产？”林染的眼中漾出促狭的光。
“林染，我没和你开玩笑。我真的压力很大。”叶珩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委屈。
林染也适时地收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你说的我都能理解，可我要怎么帮你，我不过是造型师，拍摄那些专业问题我一点都不懂。”
“在我身边相信我，支持我就够了。”
“叶珩，你别玩抽象了好不好？”
“是真的，林染，我只需要你在我身边，因为我看到你的时候就会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就会想到我也曾经踌躇满志，不知天高地厚，自信地以为垫垫脚就能摸到太阳。我爸去世之后，我有过一段很荒唐的日子，起初的确是因为难过，可后来却发现是我根本找不到生活的支点。我爸妈感情一直不太好，有人和我说只要我足够优秀，他们就会和好，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完美的儿子，可我爸去世了，我再完美也没意义了，我突然一下子就找不到方向了。这些年我好像什么都做过，但又什么都没留下，一事无成。可是你不一样，你还像上学时一样优秀，或者说你比那个时候更优秀，那个曾经在操场上拿着画笔画下整个校园青春的女孩儿活成了她梦想中的模样……”
“林染，我羡慕这样的你”叶珩的声音已微微发颤，“你可以帮帮我吗？只要相信我就好，因为现在连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自己。”
林染默默地将手覆到叶珩的手背上，那只手冰凉的让她心惊，她无所顾忌地将他的手裹进她的掌心，轻柔地却不容置疑地说道:“叶珩，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能力，从来没有！”
叶珩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有了痛感。
"谢谢。"他道谢的声音沙哑的像冬天里的枯木枝。
窗外的星光依旧璀璨，城市的灯火依旧明亮。而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两颗心正在慢慢靠近。林染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此刻，她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人，就像相信当年那个在阳光下奔跑的少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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