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松烟（续）

香炉里残留的灰烬突然被穿堂风卷起，在空中划出细小的银线。江宸这才惊觉，自己与陆弘廷就这样在玄关僵持了不知多久。陆弘廷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布料灼烧着他的皮肤，颈侧的创可贴边缘微微翘起，像一片即将坠落的枯叶。

“先去处理伤口。”江宸别开眼，试图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陆弘廷轻笑一声，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与劫后余生的释然：“比起伤口，某人眼眶更红。”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擦过江宸泛红的眼角，指腹掠过的瞬间，江宸感觉有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头顶。

消毒水的气味在浴室弥漫开来。陆弘廷倚在洗手台前，任由江宸用棉签蘸着碘伏轻拭伤口。江宸垂眸专注的样子让他想起庆功宴那晚，青年站在黄浦江边手舞足蹈地描绘未来蓝图时，眼里也是这样亮着星辰。

“为什么不告诉我？”江宸打破沉默，声音闷闷的，“谈判受伤这种事......”

“怕你担心。”陆弘廷打断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江宸的袖口，“而且，我答应过要回来。”他忽然倾身，呼吸扫过江宸发烫的耳垂，“就像你一直守着这个家。”

浴室的灯光在陆弘廷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江宸这才发现他瘦了许多，下颌线愈发锋利，眼底的青黑像是沉淀了三个月的夜色。沉香挂件还摆在床头，此刻却显得有些多余——真正的松香就萦绕在身边，带着加拿大凛冽的风与太平洋潮湿的水汽。

“陆氏集团......”江宸想转移话题，却被陆弘廷用食指抵住嘴唇。

“别聊公事。”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另一只手却温柔地将他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我现在只想聊聊我们。”

这句话让江宸的心跳漏了一拍。三个月来无数次在电话里咽下的话，此刻却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他想起深冬夜晚对着手机屏幕发呆的自己，想起陆弘廷离开那天行李箱滚轮碾过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想起无数个加班到深夜，对着檀木挂件发呆的时刻。

“江宸。”陆弘廷突然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得像是大提琴的最低音，“其实那天在机场，我差点就......”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差点就放弃一切留下来。”

江宸猛地抬头，撞进一双盛满星光的眼睛。浴室的热气氤氲，将两人的影子融在雾蒙蒙的玻璃上，仿佛一幅抽象的油画。

“但我必须走。”陆弘廷继续说，拇指轻轻摩挲着江宸的手腕内侧，“有些难关必须独自面对，就像你在公司独当一面的时候。”他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不过现在想来，比起解决商业危机，更难的是克制住每天给你打电话的冲动。”

江宸感觉眼眶又开始发烫。他忽然想起初入陆氏时那个紧张到翻错PPT的自己，想起陆弘廷替他解围时袖口掠过手背的温度，想起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夜。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两个人早已成为彼此生命中无法割舍的部分。

“以后不许这样了。”江宸别开眼，声音带着鼻音，“再遇到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陆弘廷没有说话，只是将他轻轻搂入怀中。江宸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混着熟悉的松香，仿佛回到了无数个加班的深夜，男人站在他身后指点方案时的温暖。

窗外的雪依旧在下，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在地面投下交叠的影子。香炉里的灰烬早已冷却，却有新的沉香正在酝酿——就像他们的故事，在分别与重逢中，愈发醇厚绵长。

深夜，江宸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他睁开眼，看见陆弘廷正借着月光注视着自己，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怎么还不睡？”江宸迷迷糊糊地问。

陆弘廷伸手将他散落在脸颊的头发拨到耳后，轻声说：“怕一闭眼，你又变成手机屏幕里的名字。”

这句话让江宸彻底清醒过来。他翻身将陆弘廷压在身下，借着月光细细描摹对方的眉眼——眉骨、鼻梁、薄唇，每一处都带着记忆中的温度。

“现在呢？”江宸凑近，呼吸拂过陆弘廷的嘴唇，“还觉得像梦吗？”

陆弘廷突然翻身将人压住，滚烫的吻落在江宸唇角：“不如让我确认一下。”

月光与雪色交织，沉香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这一夜，所有的思念、等待与牵挂，都化作缠绕的体温与细碎的喘息，在深冬的夜里绽放成最温暖的花。而窗外的雪，依旧簌簌地落着，见证着这场跨越山海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