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渐歇,空气中浮动着新泥与药香交织的气息。江宸望着檐角垂落的雨珠,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同样潮湿的夜晚——彼时他初到江南,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将他与陆弘廷的人生紧紧咬合。
医馆后院的药圃里,陆弘廷正带着几个年幼的学生辨认草药。孩子们清脆的童声此起彼伏:“先生,这是紫苏!”“那是金银花!”他抬手拂去叶片上的水珠,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回廊下的江宸,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这一幕被前来拜访的邻镇大夫看在眼里,对方打趣道:“江大夫与陆先生,倒像是这医馆与学堂的两根梁柱。”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一名士兵翻身下马,呈上一封加急文书。江宸展开细看,脸色骤然凝重——北方边境突发疫病,军中士卒染病者众多,朝廷请求他即刻前往支援。
“我同你去。”陆弘廷不知何时已来到身旁,他的指尖轻轻覆上江宸攥紧文书的手,“学堂的事我已托付给其他夫子,军中需要记录病案,也需要安抚人心。”江宸望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
两人日夜兼程赶到边境军营,刺鼻的药味与腐臭混杂着扑面而来。帐篷内,士兵们虚弱地躺在草席上,高热谵妄者不住地抽搐。江宸迅速投入诊治,发现此次疫病与江南瘟疫不同,患者多伴有剧烈腹痛与腹泻,且在潮湿闷热的军营中传播极快。
陆弘廷则穿梭于各个营帐之间,不仅协助记录病情,还组织病患家属照料病人。他发现许多士兵因恐惧疫病,拒绝进食,便亲自下厨熬煮清淡的粥汤,用说书般的口吻讲述江南趣事,安抚众人情绪。
然而,治疗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一位老军医提出用猛药“巴豆霜”峻下排毒,江宸却认为此药过于燥烈,恐伤正气。双方争执不下时,陆弘廷拿出他们合著的医书,其中详细记载了不同体质对药物的耐受差异。最终,众人决定采用温和的健脾化湿之法,并配合针灸治疗。
治疗期间,江宸注意到一名小兵总偷偷照顾同帐的重伤员。询问后得知,两人竟是同乡,相约投军建功。小兵哽咽道:“若不是他护着我,我早死在战场上了。”这番话让江宸想起与陆弘廷的过往,那些相互扶持的岁月在脑海中闪回。他转身对陆弘廷说:“或许我们该写一本关于医者仁心的书,不只是医术,更是医道。”
经过月余努力,疫情终于得到控制。庆功宴上,将军举杯致谢:“江大夫妙手回春,陆先生仁心仁德,二位实乃我军大幸!”皇帝的嘉奖诏书也随后而至,不仅赏赐百金,还特许他们在边境设立医馆学堂,培养当地医官。
离开军营那日,那名小兵追来,将一串用草绳编织的平安结塞给江宸:“大夫,这是我娘教我编的,保平安。”江宸望着他淳朴的笑脸,忽然意识到,医者的使命不仅是治病,更是传递希望。
边境的医馆学堂落成那日,江宸与陆弘廷亲手种下一棵梅树。陆弘廷抚着粗糙的树干道:“江南的梅花开在水边,这里的梅树却要在风沙里扎根。”江宸笑着接口:“就像我们,走到哪里,便把医道和书香带到哪里。”
此后的岁月里,他们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医书修订了一版又一版,学堂的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每当夜深人静,油灯下总有两个身影相对而坐,一个研磨执笔,一个翻阅典籍,将毕生所学化作济世良方。
多年后的某个雪夜,白发苍苍的两人坐在医馆暖阁中。窗外的梅花暗香浮动,屋内的药炉咕嘟作响。陆弘廷将一杯温热的姜茶递到江宸手中,笑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采药遇险吗?那时你吓得脸色发白,却还嘴硬。”江宸轻抿茶汤,暖意从舌尖蔓延至心底:“若不是有你,我这半生不知要错过多少风景。”
炉火噼啪轻响,映照着他们交叠的身影。岁月带走了青丝,却留下了比任何珍宝都珍贵的东西——那些共同经历的风雨,那些治愈他人的喜悦,还有始终相伴的深情。他们的故事,如同永不熄灭的灯火,照亮了无数医者的道路,也温暖了无数百姓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