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成疾

世人常说水火不相容，可那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无论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地下的妖魔，甚至普通的凡人，都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无边无际的水与火覆满了所有可见的地方，明明是那么的相斥相克，却偏偏温柔地包容对方。就像一对最恩爱又最被诟病的情侣，在无数生命的见证下，于天地间抵死缠绵。

铺天盖地的爆炸声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此后，一切涅槃重生。

没人知道，那一开始漫延无尽水火的中心，那水火交融最旺盛的其中，有一道微不可察，却坚定不移的声音。

“敖丙，活下去。”

这句话再次出现在敖丙的梦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乎成了梦魇。

可神仙不会做梦，这是他的记忆。

这记忆在他昏迷的时候循环了一万年，在清醒之后也循环了一万年。

残缺，模糊，像是凭空捏造。

明明一身修为和功法反增不减，亲朋好友都在身边。

那一万年的时间，除了有些扰人的梦，轻快的仿佛他只是闭关了一会儿。

他不过经历了一场大战，努力获得战功，再因为受伤严重而休养，然后理所当然地跻身神仙的一员，为龙族摆脱多年的苦难，逃离海底炼狱。

一切的一切都很顺利，和父亲安排好的一样。

只是他对同宗同源的魔丸早在天劫里消失殆尽抱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怀疑；只是他在人间斩妖除魔时看见儿童踢毽子会愣神许久；只是他一直想要弄清楚那道声音究竟来自谁。

是谁拼尽全力似的让我活下去。

身边人缄口不提那场大战，即便说了也就是使劲夸我厉害，解决了无量仙翁这个大坏蛋。

我明白充斥记忆的水应该是我干的，那火呢？

到底是谁？

我开始忍受长达一万年的无知恐惧，它从我空荡的胸腔生出，使我总在午夜惊起。

于是感受到难以平息的燥意，摸着心脏的位置，竟觉它并不完全属于自己。

纵使我如何调理心境，那股潮热也无法忽视，且愈演愈烈，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绞痛。任我寻遍名医，也治不好一丝。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疼痛还有一个名字，叫思念。

神仙大多恪守天规，个人的特性泯然于众。

敖丙的眉间有一道印记，像是块经年不化的冰，将他温和儒雅的气质定格了般，和其它神仙并无不同。

可其实他每每午夜惊醒，看向镜子，能恍惚窥见面容有一瞬变化。

脸还是自己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凌厉，嘴角上扬，透着少年的傲气和倔强。

这样的不羁，这样的不像他。

再仔细瞧的话，连那印记里都隐隐约约冒着火苗，烫得他眼尾猩红。

但一眨眼，又归于平静，如镜花水月，如荒诞错觉。

他的眼尾不再猩红，却有泪花。

是控制不住的身体反应吗？还是来自心底那独居已久的失落。

敖丙轻轻闭上了眼，任由这种难过淹没他。

一万年的混沌，一万年的孤独。

敖丙就这样等一个看不清的人，找一个所有人都说不存在的人。

固执己见地爱上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