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鲜花底下是白骨深深。
这座山从前有个很美的名字,叫云锦峰。
这座山后来死了很多很多人,叫乱葬岗。
当年东海与阐教一战,死伤无数,没有地方埋,就随手扔在了这地势正好的山谷中。
死人一多,怨气冲天,攒起来,逼得常人不能靠近。
太多冤苦不得诉讼,太多亡灵不得安宁。
一踩进那片土地,无数哭喊质问声充斥耳边,有股无形的压力让你也成为其中一员。
越来越多的尸体投入乱葬岗,形如人间炼狱。
一万年来这里寸草不生,一万年后这里花草遍布。
有人住进来了。
是群难民。
准确一点,是群被流放的罪民。
他们家族有人犯罪,便被连坐抄家一举流放,脚踝处刻着墨黑的烙印。
皇帝仁慈,赐他们自由,却没人愿意接受他们。
他们和乱葬岗的尸体没有区别。
于是他们定居于此。幸好那时已有满山的花,若不是名声太臭,其实算得上好居所。
可人一旦遭受不可抵抗的苦难,便会开始信鬼神。
他们推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法司,跳了三天舞,得到上天的旨意,称要请一名新生儿祭天。
快要临盆的李氏夫妇当场白了脸。
老法司又神神叨叨念了半天,补充说明一句:“三年后再祭天。”
李氏夫妇刚松了口气,老法司便对他们说:“就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吧,好好养。”
他笑容如此和蔼可亲,偏偏叫人如坠冰窖。
很快,这个被注定命运的孩子出生了。
他出生时哭得很响亮,可能预知了自己只有三年的未来,所以把委屈和不甘一同发泄个痛快。
此后的三年,这孩子没有流过一滴泪,神情麻木,好似患了痴呆症。
有人说这孩子不愿意夭折,提前魂魄离体投胎了,有人说这孩子不祥,换个吧。
李氏夫妇揽过孩子紧紧抱住,低泣道:“就他吧,他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祸害其它孩子了。”
“这是吒儿的命。”
那个孩子,死的时候依旧没有哭。
他是被浓烟呛死的,火并没有烧坏他的尸体。李氏夫妇求了很久。
尸体被扔进谷里了。李氏夫妇又偷偷捡回来了。
他们终于成了他们口中的疯子,被驱逐此地,带着不知是魔是妖的新“吒儿”偷渡到陈塘关附近。
像过街老鼠般躲藏起来生活。
但李氏夫妇很高兴,他们的“吒儿”复活了,会笑会哭会闹,又跑又能跳,和别的小孩没有不同。
其实还是有的,从那死人堆里刨出来的,难以抑制的气味。
某一刻也会庆幸他失明,否则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怕美梦破碎,怕看见的不只一双眼睛。
又爱又怕这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孩子。
他说:“爹、娘,我想出去看看。”
于是李氏夫妇尝试出去探探口风,被当作恶鬼砍死。
烙印竟成了一生的枷锁,直到死才解脱。
他静静等了三天,对着没人的小茅屋说:“我饿了。”
“爹、娘,我饿了。”
“我饿了。”
“……”
门口传来刺破的声音。
“还有个小祸害藏在这里!快来!”
门被打开了,他发现自己能看到光了。
他说:“我是被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