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菲尔铁塔的光像星星坠落

六月的蝉鸣还未响起，樊振东已经在公寓天台练了四十分钟正反手转换。第三十七次挥拍时，球拍胶皮突然蹭到防护网的铁丝，发出和上一次循环里一模一样的刺啦声。他盯着拍面上新出现的划痕，想起三天前收到的WTT罚款单——金额、条款、甚至邮戳位置都与2024年那次分毫不差。

“又在研究胶皮磨损？”苏然抱着电脑从楼梯间出来，防晒衣下摆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体育法的朋友说，国际乒联这次修改的第4.7条追溯条款，涉嫌违反《洛桑体育宪章》第12章。”

樊振东转身接过她递来的运动饮料，指尖触到她的掌心，“他们在复制上一次循环的剧本。”他拧开瓶盖，目光落在远处国家体育总局的楼顶上，“但这次，我在乒协会议记录里找到了漏洞。”

苏然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半秒。作为唯一能跳出时间循环的“记录者”，她清楚地记得上一世樊振东在争取世界杯名额时，被以“无世界排名”“个人原因”“伤病”为由拒绝。而此刻，他眼中跳动的火苗比任何一次都要明亮。

【体育总局】

下午三点，乒羽中心会议室的空调开得有点冷。樊振东盯着对面刘国梁保温杯上的“中国乒乓”LOGO，听着教练组列举“年龄结构”“商业价值”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那道在2023年德班世乒赛留下的旧伤的疤痕，正在隐隐作痛。

“我查过深圳世界杯的选拔规则。”樊振东突然开口，声音像冰镇过的手术刀，“团体世乒赛积分占比60%，而我在大赛的胜率比黄友政高的可不止17个百分点。”

刘国梁的茶杯在桌面磕出轻响：“小胖，你该明白——”

“明白什么？”樊振东打断他，将平板电脑推过会议桌，冷笑一声，“明白乒协去年从赛事分成里多拿的200万，刚好够买这栋写字楼的三层？”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苏然坐在角落的记者席，手指在录音笔上按得发红——这是她第三次循环里，第一次看见樊振东主动摊牌。上一世的他在沉默中退赛，而这一次，他袖口露出的旧伤是他16年职业生涯的徽章，也像枚未拆封的子弹。

刘国梁的视线扫过屏幕上的财务报表，突然笑了：“好，我给你深圳世界杯的单打名额。”

樊振东已经是世界杯四冠王，他自己显然都没想过真的能争取到这个世界杯名额，樊振东愣在那儿，后背依旧绷紧如弓弦。

过了一会儿，樊振东站起身，运动服拉链摩擦的声响格外清晰，“没必要给我，我跟小将公平竞争，队内赛选拔，我没意见。”

刘国梁笑着拍了拍樊振东的肩膀，“不必了，黄友政不管是经验还是硬实力，确实都不如你，世界杯，你去。”

樊振东当时只有苦尽甘来，并没有意识到有没有问题。

训练馆的顶灯在凌晨四点格外刺眼。樊振东盯着发球机吐出的第127个侧旋球，球拍突然打滑，乒乓球擦着边线落地。他弯腰捡球时，看到苏然趴在计分台上睡着了，笔记本摊开在《2025深圳世界杯赛程表》那页，她用红笔在“男单决赛”日期上画了三个圈。

“手腕又疼了？”苏然不知何时醒了，从包里翻出扶他林软膏，“上次循环里，你就是在这种逆旋转发球上扭伤的。”

樊振东任她按摩着腕关节，感受着指腹压过旧伤时的钝痛。这具身体记得所有循环里的伤病：2024年新加坡的肩袖撕裂，2024年巴黎的腰伤。

“这次不一样。”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贴在自己跳动的太阳穴上，笑着说，“刘国梁他们让步了，感觉我们要赢了。”

苏然很久没见樊振东笑得这么开心了，她摸了摸他的头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小声说，“希望一切顺利。”

训练馆的吊扇在头顶吱呀作响。樊振东突然想起16岁那年，吴敬平在球馆陪他练到凌晨，旁边放着吴教练给他买的已经凉透的炒面。

苏然看着樊振东不知道又在沉思什么，她顿了顿，抓住他的手腕：“振东，你有没有想过，这次名额的松动，可能是他们设的局？”

窗外传来第一声鸽哨。樊振东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咸涩的汗水混着薄荷药膏的清凉在舌尖蔓延：“不会的，反正在赛场上，手腿都是我自己的，我想好好打谁能拦得住?”

离世界杯开幕还有七天，樊振东在体能测试中刷新了三项纪录。苏然看着数据报告上的“核心力量提升12%”，笔尖突然在“旧伤复发风险”一栏划出深痕。她抬头望向训练馆，看见他正在指导小队员接发球，阳光穿过他汗湿的后背。

苏然想起了那天去吴敬平乒乓球训练基地时的场景，那天她从孩子们的营养搭配室出来。

“苏然，”吴敬平突然出现在身后，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晦涩，“有些门一旦推开，就再难关上。”

她转身，看着吴教练手腕上的老式机械表，她突然开口，“2014年仁川亚运会，您阻止小胖参加商业活动，是不是早就知道——”

“有些真相，运动员不需要知道。”吴敬平转身时，“但现在，他必须知道。”

【世界杯正赛前】

樊振东接过药瓶，碰到了苏然腕上的手链。那是用巴黎奥运会奖牌带编织的手绳，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金色。苏然肉眼可见地很担心樊振东，说不上来有这么担心的，就是感觉会发生什么情况。

“还记得在奥运村吗？”樊振东像是看到了苏然的心，缓缓开口，“你说埃菲尔铁塔的灯光像星星坠落。”

苏然点头，喉间有点涩，说不出话。

“这次，我想让那些星星照亮所有被遮住的角落。”他扣好运动服拉链。

窗外，晨雾正在聚集。

苏然看着他走向体育馆的背影，突然想起循环开始的那个清晨，他站在埃菲尔铁塔下说“嫁给我”时，眼底倒映的星光。现在那些星光正在变成火焰，而她知道，这一次，燃烧的不仅是他的职业生涯，还有整个乒乓世界的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