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腐叶下埋着七具尸体，我蹲下身，指尖抚过其中一具青灰的面庞。林徐然的脚步声在身后顿住，带着压抑的喘息——他终于发现死者后颈的淡红胎记，与自己的如出一辙。腐叶在尾尖翻飞，露出碑底半掩的符咒，那是三百年前我为护他种下的印记，如今却成了悬在凡人头顶的催命符。潮湿的泥土里，隐隐透出当年青城山道观的残碑，"镇妖司"三个斑驳大字刺得我瞳孔骤缩。

"三百年前，我为渡天劫魂飞魄散。"尾尖卷起残碑，碑文上的"逸"字泛着微光，"狐火坠入凡人胎中，成了他们心口的催命符。"转头望向他苍白的脸，故意将语气染上层蛊惑，"而你，是锁住我魂魄的最后一道符。"惊雷劈开云层的刹那，我看见他瞳孔里闪过青城山巅的火光，那时他还是个攥着桃木剑的小道童，却敢扑进天雷中为我挡下致命一击。雨幕中，他腰间玉佩突然发烫，那是我用半块命牌重塑的凡物，此刻正渗出丝丝缕缕的狐火。

破庙穹顶的壁画在闪电中忽明忽暗，三百年前的雪夜正在他眼前重演：小道童将烧得通红的命符按在我心口，自己却被天雷震得口吐鲜血。那时他还唤我"狐仙哥哥"，如今却攥着狼毫，笔尖颤抖着指向我。"所以你不是来报恩的？"他声音发颤，手中玉牌开始化作光点。我突然扣住他后颈，胎记的温度透过掌心灼烧灵魂——这具身体里沉睡着的，分明是当年那个不要命的小道士。他脖颈处的皮肤突然浮现出古老的契约纹路，那是我们共同坠入轮回前，用血写就的羁绊。

"是来讨债的。"我低头吻上那处滚烫的印记，舌尖尝到铁锈味。三百年前他用命换我生机，如今我要他亲手点燃自己的魂魄。破庙外暴雨骤停，万千萤火汇聚成九尾虚影，老太监带着禁军闯入的呐喊声中，我在他耳边轻笑，"子时前若凑不齐七颗狐火，你我都得魂飞魄散。"林徐然突然挣开我的手，狼毫在宣纸上疾书，墨迹化作结界挡住第一波透骨钉——这熟悉的画符手法，让我尾尖不受控地轻颤。他的衣袖滑落，小臂上赫然是当年为救我，被玄阴宗锁链烙下的疤痕。

慈安宫的偏殿里，七个铜盆盛着幽蓝的狐火。林徐然触到铜盆的瞬间，老太监撕下伪装，露出后颈完整的狐形胎记。透骨钉破空而来时，我几乎是本能地挡在他身前——这个动作竟和三百年前如出一辙。"傻道士，又来替我挡灾？"鲜血涌出的刹那，记忆如潮水翻涌。他当年也是这样，用残破的身躯护住我即将消散的魂魄。七星连珠的光芒洒下，我看着他颤抖着将命符合一，突然想笑自己十世布局，终究还是输给了这具身体里沉睡的执念。

化作萤火消散前，我最后一次吻上他的唇。玉坠落入他掌心时，听见自己说："这次换我做你的命符。"而他通红的眼眶里，倒映着漫天流萤中，我终于完整的九尾虚影。夜风卷起殿外的《聊斋》残页，新写的故事墨迹未干：砚底狐踪现，书生魂魄牵，十世轮回劫，化作掌心缘。林徐然突然抓住我消散的萤火，掌心浮现出古老的狐族契约，"原来...从始至终，都是我在等你。"他的呢喃混着细雨，让我消散的魂魄泛起从未有过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