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林徐然低着头,手指抠着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布料磨出毛边,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绪。
“说吧,为什么要退出组织。”林逸轩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男人靠在椅背上,黑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疤——那是三年前替林徐然挡刀时留下的。
林徐然猛地撇过头,视线撞在墙上的通缉令上。照片里的林逸轩眉眼锋利,下颌线绷得很紧,和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人判若两人,又或者说,此刻的压迫感藏得更深,像裹着丝绸的刀。
“我……”他张了张嘴,喉结滚了滚。总不能说,每次替老大点烟时,指尖碰到对方温热的指腹会心跳加速;总不能说,看他在酒局上替自己挡酒,喉结滚动的弧度能在脑子里盘绕一整夜;更不能说,那晚暴雨里老大把外套披在他肩上,带着雪松味的体温透过布料渗过来,让他整整三天没睡好。
这些心思,比组织里最隐秘的军火库还藏得深。
“不合群?”林逸轩挑眉,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规律的声响像在给林徐然的沉默倒计时,“还是怕了?”
“不是!”林徐然立刻反驳,声音有点急。他不怕巷战,不怕追债,甚至上次替组织运货,被条子围堵时都没慌过,可每次对上林逸轩的眼睛,他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林逸轩忽然站起身,审讯室的空间瞬间被他的影子填满。林徐然坐着,得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男人比他高出一个头还多,阴影落下来,正好罩住他整个人。
“抬头。”林逸轩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徐然僵着脖子抬起头,睫毛颤得厉害。咫尺之遥的地方,能看见林逸轩眼下淡淡的青黑,大概又是熬夜处理事务;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昨天收账时受了点轻伤。
这些细节,他比谁都清楚。
“是因为上次码头的事?”林逸轩的指尖擦过他的耳垂,带着点凉意,“被枪吓到了?”
那是上周,有叛徒勾结外人在码头设伏,子弹擦着林徐然的耳边飞过,是林逸轩拽着他滚到集装箱后面,后背被铁皮蹭掉一大块皮。当时林徐然只觉得老大的手臂很有力,后来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后背被对方的血浸透了。
“不是……”林徐然的声音发虚,耳垂被碰过的地方在发烫。
“那是为什么?”林逸轩俯身,膝盖抵在他的椅边,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林徐然,你进组织三年,我教你怎么看场子,怎么记账,怎么在刀架脖子上时保命……现在说退就退?”
他的语气里带了点怒意,更多的却是困惑。林徐然是他亲自带出来的,从当初那个在巷口被人欺负的半大孩子,长成现在能独当一面的手下,他看着他的时间,比看账本还多。
林徐然的心脏像被什么攥住了,又酸又胀。他猛地站起身,却因为动作太急,额头撞在林逸轩的下巴上。“砰”的一声闷响,两人都顿了顿。
“操……”林逸轩低骂一声,伸手揉了揉下巴,却先去看林徐然的额头,“撞傻了?”
指尖触到额头的瞬间,林徐然像被烫到似的往后退,后背撞在铁架上,发出哐当一声。“我就是……就是不想干了!”他别开脸,声音带着点破音,“老大,放我走吧。”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扑上去,怕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会像野草一样疯长,最后把两人都烧得面目全非。
审讯室陷入死寂。林逸轩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看着他攥得发白的拳头,忽然低笑出声。
林徐然猛地回头,眼里满是错愕。
“想走可以。”林逸轩站直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但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林徐然的声音还在发紧。
林逸轩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带着清晰的威胁,又藏着点别的什么:“今晚陪我去趟酒会。替我挡酒,替我开车,替我……把那些盯着你的莺莺燕燕赶跑。”
林徐然愣住了,抬头撞进对方的眼睛里。那双总是锐利的眸子,此刻像浸在水里的墨石,深不见底,却又好像……藏着点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去不去?”林逸轩挑眉,指尖又开始敲桌面,这次的节奏慢了些,像在等一个心照不宣的答案。
林徐然看着他,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刚进组织,林逸轩也是这样问他:“跟着我,怕不怕?”
那时他点头,现在,他还是点了头。
有些心思藏不住也没关系,或许,对方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