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羁

晨光穿透琉璃窗时，敖丙正用龙尾缠住哪吒的腰身。少年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发间白莲蹭过他颈间鳞片，昨夜珊瑚林沾染的血腥气被莲香冲淡些许。敖丙望着自己手背上未愈的灼伤，那是被哪吒失控的魔焰燎出的焦痕。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仿佛有活物在皮肉下蠕动——这是魔气浸染龙族血脉的征兆。

“疼吗？”

不知何时醒来的哪吒正用指尖描摹灼伤的轮廓。他眼底残留着梦魇的红翳，发梢垂落的水珠渗入敖丙衣襟。三百年来，这是哪吒第一次主动触碰他的伤口。

敖丙的龙尾不自觉地收紧，鳞片擦过哪吒腰间软肉，惹得少年轻哼一声。他慌忙松开束缚，却见哪吒已支起上半身，发间白莲垂落的水珠正巧滴在灼伤处。青紫伤痕遇水化开淡淡金雾，竟比龙宫秘药更见效。

“看来这莲花露能治你的伤。”哪吒眼睛一亮，揪住自己发间白莲就要往下扯，“多抖些水珠出来？”

“别折腾它。”敖丙捉住他的手，轻笑着。指尖凝霜拂过花瓣，自哪吒从白莲中化形，这朵伴生莲便与他神魂相连。

晨光正好斜照在珊瑚窗棂，外间传来细碎的贝壳风铃声。哪吒忽然翻身压住敖丙龙尾，鼻尖几乎贴上他颈间鳞片:“你每日这个时辰都要去巡海，今日告假可好？”说话间指尖悄悄勾住敖丙的头发，发梢缠着昨夜被他揉皱的冰绡披风。

敖丙望着少年眼底狡黠的光，龙尾尖轻轻拍打床榻:“又要去摸文鳐鱼的须子？上次你拔了巡海夜叉的坐骑当风筝放，龟丞相念叨了好久了。”

“这次不闹海族。”哪吒变戏法似的从枕下摸出个螺钿盒子，“你瞧这个。”掀开盒盖是莹润的珍珠粉，混着碾碎的水玉髓，“南海鲛人教的方子，说是敷在伤处能祛魔气。”

敖丙怔住。难怪前几日总见哪吒深夜在珊瑚林徘徊，原是去采月光淬炼过的珍珠。少年见他不动，索性沾了药粉往他手背涂抹:“别动，这药膏要用掌心温度化开...”

话音未落，敖丙突然将他拦腰抱起。哪吒惊呼中发间白莲簌簌乱颤，药粉洒了满床:“带你去个地方。”

穿过层层水幕结界，竟是片藏在龙宫禁地的温泉。乳白泉水从赤玉岩缝涌出，水面飘着淡金莲雾。哪吒赤足探了探水温，忽见泉底沉着数百颗夜明珠，摆成莲花形状。

“这是...”他转头时撞进敖丙含笑的眸子。

“你化形那日我埋下的。”敖丙龙尾轻摆，明珠应声浮起，“想着若你哪天想起前世，或许能用这莲阵稳住神魂。”明珠光辉映得哪吒眉心血痣格外鲜红，敖丙忽然别过脸，“现在看来真是多此一举。”

温热泉水漫过腰际时，哪吒突然从背后抱住敖丙。少年下巴搁在他肩头，说话时呼出的气拂过龙角:“你这龙怎么总爱偷偷做好事？”指尖抚过敖丙后颈新生的鳞片，“在珊瑚林救我时留的伤，当我不记得？”

药粉在泉水中泛起星芒，敖丙手背的青紫渐渐褪去。哪吒玩心忽起，掬起一捧水泼他:“看招！”水珠在半空凝成冰莲，被敖丙龙尾扫成碎玉。

嬉闹间外袍都湿透了，哪吒的白衣紧贴腰身，透出心口若隐若现的莲花纹路。敖丙龙尾一卷将人带到泉边石台:“别闹，头发还滴着水。”拾起备好的鲛绡帕子替他绞发，动作熟稔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哪吒晃着脚丫踢水，忽然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差点忘了这个！”展开是琥珀色的糖块，裹着碎珊瑚糖粒，“昨儿去海市换的陆上饴糖，龟丞相说凡人幼童都爱这个。”

敖丙咬住他递来的糖块，舌尖尝到荔枝甜香。这哪是海市能买到的，分明是哪吒用灵力偷学的人间制糖术。少年期待的眼神亮晶晶的。

日影西斜时，两人倚在暖玉榻上晾头发。哪吒把敖丙的头发编成细辫，又拆开重编，最后缠满珍珠链:“像不像话本里说的新娘？”说着又偷偷折了一朵莲花别在他耳后，“送你的聘礼。”

敖丙拍开他作乱的手，却见少年忽然凑近，唇上还沾着糖霜:“其实我昨日做了件坏事...”睫毛扫过他脸颊，“把西海进贡的夜明珠全换成会发光的海胆，现在他们正满宫追着龟丞相...”

话未说完，外间突然传来龟丞相的哀嚎:“三太子！您寝宫的文鳐鱼又在啃老臣的龟壳！”

哪吒噗嗤一笑倒在敖丙怀里，发间白莲蹭着他的脸。敖丙望着怀中人笑出泪花的模样，忽然觉得那些镇海柱的隐患、魔气的躁动，都抵不过此刻指尖缠绕的温凉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