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水汽蒸腾成白雾时，温芷兰已将浸透的密信折成方胜，塞进李逸尘护心镜夹层。
柳如烟正甩着湿漉漉的高马尾，用火折子烤焦追魂蛊钻出的血洞："这些虫子怕明火，我们得在黎明前翻过落鹰崖。"
李逸尘突然按住腰间玉珏。
月光穿透潭水映在青玉表面，竟折射出北斗七星的光斑，此刻天枢星的位置赫然指着武林大会所在的琅琊山。"他们等不及了。"他剑穗上坠着的玄铁令沾了水，在血色月华中泛起妖异的紫。
三人踩着子时霜露穿林时，第一波伏击来得猝不及防。
十二枚淬毒袖箭破空瞬间，温芷兰的洞察之眸已看穿三丈外树冠里的杀机。
她旋身甩出柳如烟给的雷火砂，爆开的青烟里传来骨骼碎裂声——李逸尘的剑鞘精准敲碎了三个杀手的琵琶骨。
"是五毒门的千蛛手。"柳如烟用峨眉刺挑起尸体面巾，露出脖颈处盘踞的蜈蚣刺青，"看来赵无极把压箱底的傀儡都放出来了。"她话音刚落，林间突然响起银铃震颤声，温芷兰太阳穴突突直跳，预知碎片如利刃划开意识：五里外驿站马厩，被蛊虫操控的疯马正踏碎青石板。
黎明时分，他们抢来的枣红马口吐白沫倒在官道旁。
温芷兰扶着李逸尘的胳膊落地时，瞥见驿站幌子下悬着三盏白灯笼——这是漕帮传递死讯的暗号。
她将最后两次洞察之眸用在验看水井，果然在辘轳缝隙发现淬着孔雀胆的银针。
"换水路。"李逸尘斩断系在渡口的乌篷船缆绳，袖中飞出的金叶子钉在追兵马蹄前，"赵无极算准我们走陆路，偏要逆着他的棋局下。"船过芦苇荡时，温芷兰看见自己掌心浮现的预知画面：武林大会擂台上，十八个门派掌门印信正被塞进青铜饕餮鼎。
第七日寅时，琅琊山脚飘着细雨。
温芷兰裹紧浸透夜露的披风，望着山道上密如蛛网的各派旌旗。
她摸出怀中被体温烘得半干的密信，那些用鲛人血写就的字迹在雨中泛着幽蓝："待会我登台时，劳烦柳姑娘盯紧东侧观礼台穿云纹靴的人。"
武林大会的祭天鼓刚敲过三响，温芷兰已经踩着武当梯云纵跃上主擂台。
她扬手撕开密信的动作惊得少林达摩院首座打翻了茶盏，信纸在雨中舒展成半透明，显露出塞北至江南的运蛊路线图。
"上月青城派灭门案的真凶，此刻就坐在诸位当中！"温芷兰将染着蛊虫粘液的账册摔在香案上，洞察之眸扫过前排贵宾席。
刑部侍郎的喉结可疑地滚动，而崆峒派长老的袖中藏着半截子母连环弩。
台下哗然声中，赵无极的笑声像是生锈的刀刮过青石砖："温姑娘编排故事的本事，倒比你的落英剑法精彩。"他黑袍上的银线蛊纹在雨中游动，掌心托着的琉璃盏里，正是账册里缺失的最后半页残片。
温芷兰的剑锋擦着赵无极耳畔刺入擂台立柱时，预知碎片突然在眼前炸开：对方心口蛊虫正将毒液泵向百会穴。
她顺势旋身避开喷溅的毒血，反手将柳如烟给的暴雨梨花针筒卡进对方锁骨："你豢养的食脑蛊，最喜欢在月蚀时啃噬主人脑髓吧？"
擂台青砖突然塌陷成蛊池，赵无极狞笑着扯开衣襟，心口处拳头大的蛊王张开复眼。
温芷兰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强行发动今日最后一次洞察之眸，看穿蛊王甲壳下三寸的命门。
她踏着李逸尘抛来的剑鞘凌空翻跃，发间银簪精准刺入蛊虫晶状体。
"不可能！"赵无极跪在蛊池边呕出黑血，指尖深深抠进砖缝，"你怎么会知道......"他突然暴起扑向香案上的账册，却被温芷兰早三日预见的动作定在当场——那本染毒的账册，早被她调换成柳如烟特制的火药笺。
观礼席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温芷兰撑着剑半跪在擂台边缘，过度使用能力的反噬让她眼前发黑。
恍惚间瞥见李逸尘按在剑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而东侧观礼台有个穿云纹靴的身影，正悄悄捏碎传讯用的竹筒蛊。
李逸尘飞身掠上擂台时，玄色衣袂扫过香案燃着的龙涎香，火星猝然炸开成金屑。
他剑尖挑起的雨珠在半空凝成冰棱，精准钉住赵无极试图后撤的云纹靴，"戏还没唱完，赵堂主急着去哪？"
温芷兰借力旋身，发间银簪擦着李逸尘剑锋划过，在蛊王碎裂的甲壳上迸出青紫毒液。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她闻见他袖中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原来这人左臂早被暗器划破，却硬是忍着没让她察觉。
"接着！"柳如烟突然从观礼台掷来玄铁匣，李逸尘反手接住时，匣中十二柄薄如蝉翼的飞刀已沾着雨水列阵。
温芷兰福至心灵地抬脚勾起香炉，炉中香灰与李逸尘的刀阵同时扑向赵无极面门，在蛊虫尖锐的嘶鸣里织成金灰相间的天罗地网。
赵无极黑袍翻涌如毒云，袖中窜出的铁线蛊却纷纷在刀光中断成数截。
温芷兰趁机发动今日最后一次洞察之眸，瞳孔泛金的刹那，清晰看到李逸尘剑气划出的轨迹正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原来他腰悬的玉珏不单是装饰，更是配合剑法的星盘！
"摇光位！"她突然娇喝出声，沾着毒血的绣鞋点在李逸尘横托的剑鞘上。
两人身影交叠如鹤舞，剑锋与银簪同时刺入赵无极左右肩胛骨，将人钉死在青铜饕餮鼎的兽首浮雕上。
鼎中未燃尽的犀角香突然爆出青焰，映得赵无极扭曲的面容宛如恶鬼。
"你们......咳咳......以为这就结束了？"赵无极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涌出混杂蛊虫的黑血，"组织在六大门派埋的钉子，足够让你们......"
温芷兰扯下擂台边悬着的彩绸，将染毒的账册系成礼花模样，"您是指崆峒派左长老豢养食人蛊，还是漕帮三当家私运苗疆尸油？"她指尖轻弹，柳如烟特制的火药笺瞬间引燃彩绸，数百份誊抄的罪证如金蝶纷飞，落在各派掌门案头。
观礼席传来接二连三的杯盏碎裂声，少林罗汉堂首座怒目圆睁地捏碎佛珠："阿弥陀佛！
老衲竟与豺狼同席三届武林大会！"十八派掌门印信接二连三砸在青铜鼎中，溅起的香灰迷了赵无极的眼。
这位曾叱咤风云的暗堂堂主，此刻像破败的傀儡般被钉在象征武林权威的巨鼎上，眼睁睁看着自己半生筹谋化为飞灰。
细雨不知何时停了，晨曦刺破云层落在温芷兰染血的裙裾。
她转身时晃了晃，李逸尘立刻将人揽进怀中，借着宽袖遮掩往她掌心渡内力："别逞强，靠着我。"
台下忽然响起零落掌声，峨眉女弟子红着眼眶拍手："温姑娘揭穿惊天阴谋，当为武林立碑！"这声呼喊如同火星溅入油海，霎时点燃整个琅琊山。
各派年轻弟子们挥着兵器欢呼，老一辈掌门则郑重取下随身玉佩掷上擂台——这是江湖百年未见的"掷玉为冠"大礼。
"此役当载入武林志！"丐帮帮主敲着打狗棒高喝，浑浊老眼却盯着李逸尘腰间时隐时现的玄铁令，"敢问李公子与二十年前洞庭......"
"前辈，"李逸尘忽然截断话头，指尖抚过温芷兰被蛊虫划伤的手背，"今日荣光属于芷兰。"他广袖翻卷间，那些掷上来的玉佩竟被内力卷成莲花状，层层叠叠托着温芷兰升至半空。
朝阳恰在此刻跃出山巅，给她染血的白衣镀上金边，恍如神女临世。
温芷兰在眩晕中攥紧李逸尘的衣襟，嗅着他身上混合药香的血气，忽然想起三日前雷雨夜。
彼时这人在驿站为她烘衣，背影映在纸窗上如孤竹，却在她装睡时偷偷将续命金丹化进她的茶汤。
此刻他温热的手掌正贴在她后心，内力如春溪般潺潺流入经脉。
"看东南角。"李逸尘突然低头耳语，气息扫过她耳畔。
温芷兰借着旋转的玉佩莲花望去，只见华佗老头正躲在人群后，乐呵呵举着"妙手回春"的幌子冲她眨眼，幌子下端却系着半截绷带——正是她昨夜给赵无极替身傀儡缠伤用的。
她心头微动，想起预知碎片里那个穿云纹靴捏碎竹筒蛊的身影。
如今想来，柳如烟追捕时过于顺利的路线，华佗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救命药，还有李逸尘仿佛永远算无遗策的从容......或许这场逆袭，从来不是她孤军奋战。
"礼成——"司仪拖长的唱喏惊飞山雀，温芷兰足尖刚触及地面，便被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包围。
不知谁家的红绸缎披在她肩头，又有姑娘将新摘的山茶花别在她鬓间。
李逸尘始终半步不离地护着，直到柳如烟拎着酒坛挤进来，豪气地往三人中间一搁："痛快！
当浮三大白！"
温芷兰笑着去接酒碗，指尖却触到李逸尘覆上来的手掌。
他掌心那道陈年剑伤轻轻摩挲她手背，竟比滚烫的酒液更灼人。"待此间事了......"他未尽的话语淹没在鼎沸人声中，但温芷兰分明看见，他眸中映着的两个自己，正被漫天霞光染成暖色。
暮色四合时，琅琊山顶亮起百年未启的明霄灯。
九十九盏琉璃灯顺着铁索攀上夜空，将武林盟主令映得宛如明月。
温芷兰倚在李逸尘肩头，看他用剑尖在青砖上画小像。
两个并肩的小人儿脚下，歪歪扭扭写着"江湖路远"，未干的墨迹在灯下泛着温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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