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官道旁茶棚蒸腾着胡辣汤的香气。
温芷兰咬着李逸尘递来的糖渍梅子,看他把银票叠成纸船放进溪流,粼粼波光里忽然想起什么:"那日你说柳姐姐最爱在酒坛底刻......"
"客官听说了吗?"邻桌樵夫突然拍案,"南岭渡口的运盐船,连着三艘撞上鬼打墙!"
李逸尘指尖微顿,纸船瞬间被冰棱钉在青石上。
温芷兰望着糖霜在舌尖化开的甜,却尝出当年傀儡丝缠喉的腥锈味——这分明是赵无极余党惯用的障眼法。
***
三日后暴雨倾盆,温芷兰的油纸伞掠过城隍庙斑驳的砖墙。
雨水顺着"洞察之眸"未褪的红痕淌进衣领,她数着青石板上新刻的蛛网纹:第七枚记号指向废弃的染坊,正是当年她扮作绣娘潜入毒宗时用的据点。
"姑娘寻人?"背后传来沙哑的烟嗓,卖花婆婆篮中栀子全成了枯萎的傀儡丝。
温芷兰按住袖中柳叶镖,却见对方浑浊眼珠突然裂开,露出半枚血色令牌。
她追着那道灰影冲进染池时,绣鞋踏碎的水面映出李逸尘策马而来的残影。
三天前他攥着她手腕的力度犹在:"若这是陷阱......"她当时笑着把合卺酒泼进炭盆,看火焰窜成他们初见时满城的花灯。
"温芷兰!"
染缸轰然炸开的刹那,李逸尘的剑风扫落她鬓边玉簪。
温芷兰盯着插进梁柱的暗器——那分明是李家暗卫独有的燕尾镖。
暴雨卷着染料的腥气灌进来,她突然笑出声:"连定情信物都淬毒,李公子好手段。"
李逸尘徒手捏碎飞射而来的铜钱镖,血顺着掌心纹路滴在她裙摆:"那些记号是我故意......"话音戛然而止,十八架连弩从褪色的靛蓝布匹后探出头,机括声与当年毒宗地牢的锁链声重叠。
温芷兰反手抛出披帛缠住横梁,腾空时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半截绷带——今晨替他换药时,这伤还说是策马被树枝划的。
染池底突然浮起数百个泡胀的傀儡头颅,每个都顶着她的脸孔诡笑。
"小心!"
李逸尘扑过来时,温芷兰的匕首已经抵住他心口。
地面开始诡异地蠕动,那些血色蛛网纹竟活过来般缠住两人脚踝。
她听见自己当年在柴房啃着冷馒头时的呜咽,听见傀儡丝穿透琵琶骨时李逸尘那声肝胆俱裂的"阿兰",听见此刻暴雨里混着机簧转动的......
血色蛛网骤然收紧的瞬间,李逸尘的剑锋擦着温芷兰耳畔划过,斩断三枚淬毒的梅花钉。
靛蓝染缸里腾起的雾气凝成骷髅形状,他反手将人护在披风下时,温芷兰嗅到他衣襟里残留的安神香——昨夜这味道还萦绕在她替他包扎的厢房。
"东南角第七块砖!"温芷兰突然攥住李逸尘手腕,昨夜预知碎片里闪现的染坊布局与眼前重合。
剑光劈开雨幕的刹那,她袖中柳叶镖精准击穿藏在砖缝的机括枢纽,十八架连弩同时调转方向射向虚空。
染池突然沸腾起来,数百颗泡胀的傀儡头颅张开獠牙。
李逸尘旋身将人抛上横梁,自己却陷入腥臭的包围圈。
温芷兰望着他左肩渗血的绷带,忽然想起三日前这人说策马摔伤时,指尖曾无意识摩挲她送的海棠香囊。
"接着!"
她扯断腕间红绳抛下,十八颗琉璃珠在半空炸开迷烟。
李逸尘踏着傀儡头颅跃起时,后腰不慎被腐蚀性液体灼伤。
温芷兰抓住他手的瞬间,"洞察之眸"突然不受控制地启动——
「不能让她看见腰间的同心结......」
"小心头顶!"
李逸尘的暴喝打断窥探,温芷兰被他按进怀里滚向染池边缘。
三丈外的木架轰然倒塌,燃烧的布匹间飞出数百只淬火铁蒺藜。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忽然想起预知碎片里那个满身是血仍对她笑的影子。
"西南第三根廊柱。"
温芷兰咬破舌尖强行发动第二次"洞察之眸",果然窥见暗器机关闪烁的幽光。
李逸尘的剑气如游龙破空,削断柱子的瞬间整个染坊开始倾斜。
他们踩着下坠的房梁冲向天窗时,温芷兰腰间的披帛突然被铁钩缠住。
烈焰腾起的刹那,李逸尘徒手扯断玄铁锁链。
温芷兰看着他掌心翻卷的血肉,突然将最后半瓶金疮药拍在他伤口:"留着命还我的玉簪!"
暴雨浇灭火焰时,两人跌坐在染坊外的泥泞里。
温芷兰的罗裙染着靛蓝与血色,看着李逸尘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边的糖渍梅子竟完好无损。
"那些记号......"
"李公子还是留着解释给刑堂听吧。"
温芷兰甩开他伸来的手,踉跄着走向雨幕深处。
转过街角时终于忍不住回头,望见那道孤影仍立在坍塌的染坊前,手中剑穗正是她去年端午编的相思子。
她摸索着袖中刚顺来的血色令牌,在城隍庙残破的壁画后发现端倪。
当指尖触到那个眼熟的蜘蛛图腾时,远处突然传来打更人的惨叫——
梆子声断在子时三刻,恰与她预知碎片里见过的血月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