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的北京，细雪像揉碎的盐粒，簌簌落在什刹海的冰面上。岸边的私房菜馆挂起了红灯笼，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映着暖黄的光，推开时“吱呀”一声，混着里面的笑语传出来，驱散了冬夜的寒。
陆锦熙站在雕花窗旁，对着锃亮的黄铜镜面调整领带结。镜中映出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路临深——那人正拿着一把小巧的游标卡尺，一丝不苟地测量着餐桌上餐具的间距，连骨碟边缘到桌沿的距离都要精确到毫米。
“路老师，”陆锦熙转过身，笑着拽过他的手腕，把那把尺子从他手里抽出来丢在一旁，“米其林评委都没你这么严谨，这是家宴，不是实验室。”
“筷子间距误差超过0.5厘米会影响取食效率。”路临深反手握住他的指尖，指腹摩挲着他指节上因练琴而生的薄茧，“而且你舅舅的强迫症指数是我的2.7倍，他待会儿进来看到餐具歪了，能重新摆三遍。”
话音刚落，包厢门就被“砰”地推开，陆舅舅洪亮的声音撞了进来：“俩孩子在这儿嘀咕什么呢？哟，临深这是在干嘛？连碗筷摆向都按黄金分割比来的？”他身后跟着路远教授，老人穿着件驼色羊绒大衣，手里拎着个深色绒布包，里面隐约露出酒瓶的轮廓。
“路叔叔！”陆锦熙惊喜地迎上去，“您不是说课题组赶进度，除夕都要泡在实验室吗？”
“量子计算机也得过年啊。”路远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目光里带着长辈的慈爱，转头对路临深说，“你妈要是看见现在这场景……”话没说完就哽住了，眼圈微微发红，被陆舅舅一把揽着肩按到主位上。
家宴刚开始，服务员突然领着个梳双马尾的姑娘进来，笑着说：“陆总，您侄女到了。”
陆锦熙茫然抬头，看见个穿洛丽塔裙子的少女，裙摆上缀着层层蕾丝，正蹦蹦跳跳地扑向陆舅舅：“大伯！地铁坐过站啦，转了三趟才找着这儿！”
“陆萌萌，慢点儿，当心摔着。”陆舅舅嘴上嫌弃着，眼里却满是笑意，他拉过少女给陆锦熙介绍，“锦熙，这是你二叔公家的孙女，刚考来北邮人工智能系，以后也是北京圈里的人了。”
女孩转过身，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熙哥哥！我在抖音上刷到过你和路学长在琴房合奏的视频，那首《量子弦歌》超好听！”说着就掏出手机，“能不能合个影？我要发朋友圈！”
路临深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下椅子，刚好挡住了少女镜头里陆锦熙的侧脸。“菜品温度现在是58℃，刚好到最佳食用区间。”他语气平淡，却成功把话题引到了桌上的菜上。
陆萌萌吐了吐舌头，乖乖坐下，目光却还是黏在陆锦熙身上：“熙哥哥，你们清华音乐系收跨校选修课吗？我电子琴过十级了，想跟你学编曲！”
“现在音乐科技交叉方向确实有跨校项目……”陆锦熙正说着，桌下的膝盖突然被路临深轻轻碰了一下。他转头看过去，那人正用汤匙舀起一勺佛跳墙，像是在测量汤汁的密度，可镜片反射的光里，分明映出少女手机屏保上自己的照片——那是去年在音乐节上演出的抓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萌萌突然举着一杯鲜榨果汁凑到陆锦熙身边，椅子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熙哥哥，能加个微信吗？我导师最近在做AI编曲的项目，想联系你们合作，用你们的量子算法优化和声……”
路临深突然站起身：“失陪，我去后厨确认下甜品的糖度。”离席时，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陆锦熙的后颈，带着微凉的触感，像在做某种隐秘的标记。
等路临深端着一盅冰糖燕窝回来时，陆萌萌正激动地比划着手臂：“所以量子纠缠真的能用在和声进行里？比如两个声部像纠缠粒子一样，一个升调另一个就必须降调？”
“理论上可以实现这种共轭关系。”陆锦熙耐心讲解着，手指在桌上画出简单的乐谱符号，桌下的手却被路临深悄悄握住，无名指上的戒圈被他用指腹轻轻旋转着——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需要救援”暗号。
“萌萌。”路临深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少女手机挂饰上，“你手机挂饰的彩虹旗很别致。”
少女瞬间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想把挂饰藏起来：“啊！这是……”
包厢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女孩探进头来，声音清脆：“萌宝！不是说好吃完饭去同志酒吧跨年吗？我都等半小时了！”
满室寂静中，陆萌萌猛地跳起来，几步跑到短发女孩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像是破罐子破摔般大声说：“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小鹿！”又扭头冲陆舅舅吐了吐舌头，“大伯，我本来想吃完饭再跟你说的……”
陆舅舅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桌子说：“早看出来啦！你ins小号天天发人家照片，九宫格里八张都是小鹿，当我瞎啊？”路远教授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接话：“这叫量子态叠加的性向表达，很符合测不准原理嘛。”
气氛重新热络起来，陆锦熙在桌下掐了掐路临深的手心，低声问：“你早就知道？”
“她推特关注列表里87%是拉拉社群账号。”路临深淡定地给陆锦熙盛了碗汤，“而且她看你的眼神里，崇拜多于性张力，数据很明显。”
“路教授连这个都要测算？”陆锦熙挑眉。
“只测算你。”路临深舀起一勺汤，递到他唇边，“尝尝，按你喜欢的甜度调了蜂糖，比冰糖更润喉。”
春晚开始后，电视里响起熟悉的旋律，陆萌萌拉着小鹿凑到路临深身边，眼睛亮晶晶的：“路学长，能帮我们设计个求婚算法吗？我想在明年纪念日的时候用，想要用莫尔斯密码拼‘Marry Me’的那种，再结合点你们研究的量子元素！”
路临深立刻调出手机里的建模软件，指尖飞快滑动：“建议结合你们初遇地的地磁数据——北邮篮球场对吧？去年9月14日，天气晴转多云，地磁强度48000nT，用这个参数加密莫尔斯密码，解密时会更有专属感。”
两个女孩惊叫着抱成一团，陆锦熙在旁边的笑声里，悄悄靠上路临深的肩膀，声音轻得像叹息：“路老师，有时候你真像个行走的人形搜索引擎。”
守岁的钟声敲响时，窗外突然亮起一片绚烂的烟花，红的、绿的、金的，在墨蓝的夜空炸开，映亮了每个人的脸。两家人举起酒杯，清脆的碰杯声里，路远教授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推到陆锦熙面前：“锦熙，这是临深妈妈留下的东西。”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冰种翡翠平安扣，质地通透得像一汪春水，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水色比路临深的眼睛还清透。“她临走前说，要留给能让他学会笑的人。”路远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岁月的沉淀，“去年整理她遗物时发现的，就压在她那本量子力学笔记里，夹着的那页，刚好写着‘爱也是一种守恒定律’。”
陆锦熙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拿起平安扣戴上，冰凉的玉贴着胸口，很快就被体温焐热。窗外的烟花正好炸开最盛大的一朵，路临深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凑近他耳畔，声音清晰地钻进他心里：“妈妈会喜欢你修改我代码的方式。”
“哪段代码？”陆锦熙笑着问，眼角有泪光闪过。
“把‘孤独终老’的预设值，改成了‘与陆锦熙共度余生’。”路临深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带着酒的醇香和冬日的清冽。
后半夜，小辈们溜出去放烟花。陆萌萌兴奋地点燃一支“量子玫瑰”烟花棒，火星迸溅开来，在空中真的呈现出波函数坍塌的图案，从模糊的弥散态聚成清晰的玫瑰形状。路临深自然地站到陆锦熙的上风口，替他挡住烟味，却被陆锦熙拽着衣领，结结实实地吻了一口，唇齿间都是茅台的酱香。
“新年快乐。”陆锦熙抵着他的额头笑，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雪花，“新一年继续多多指教啊，路老师。”
路临深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个红包，递到他手里：“压岁钱。按照你去年的收入增长率上调了66%，符合经济通胀预期。”
红包的厚度让陆锦熙挑了挑眉：“路教授，这金额够把刚才那家烟花厂买下来了。”
“可以考虑。”路临深认真点头，伸手拂去他肩上的雪，“产权写你的名字，当生日礼物预备项。”
回去的车上，暖气开得很足，陆锦熙借着酒意，指尖在路临深衬衫的纽扣上打转，一颗一颗地数着：“其实萌萌刚进来的时候，你吃醋了对吧？别不承认，你的耳尖都红了。”
“吃醋概率37%。”路临深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主要计算的是——如果直接拒绝她加微信，你舅舅的面子损伤值会超过可接受范围。”
“骗人。”陆锦熙笑着凑过去，在他喉结上轻轻咬了一下，“你连人家女朋友在楼下等都知道，明明早就查清楚了，还故意逗她。”
路临深没说话，只是侧过头，在他唇角印下一个绵长的吻。车窗上凝结着薄薄的雾气，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胸口的平安扣随着车身的颠簸，一下下贴紧心跳的位置，发出细微的声响。雪又下了起来，温柔地覆盖了胡同里的青砖灰瓦，像无数星屑落在这座见证过无数传奇的古都。而属于他们的新传奇，正随着新年的钟声，在温暖的共振里，悄然开启。
作者有话说：
迟更，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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