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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那日,青铜棺椁里的尸体咬断了裴枝的鎏金护甲。
女帝朝服上的十二章纹浸满蛊血,裴枝捏着断甲退至地宫祭坛。寒玉床上苏醒的沈揽京瞳仁泛金,心口并蒂莲纹里钻出细如发丝的金线虫——这是南诏古籍记载的借尸蛊。
"陛下连臣的棺椁都要锁进寝殿?"他指尖缠绕着从裴枝腕间扯下的佛珠,"这般深情,倒叫史官难以下笔。"
裴枝挥剑斩断袭来的金线。剑锋划过他脖颈时,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这具身体已非血肉之躯,而是用潼关玄铁与蛊虫熔铸的傀儡!
"礼部呈的谥号朕不满意。"她将断甲刺入祭坛凹槽,"摄政王这般祸害,合该永世不得超生。"
地宫穹顶突然降下铁笼。沈揽京的笑声震碎壁上人烛,那些焦尸眼眶中爬出密密麻麻的蛊虫,在空中聚成凤凰形状:"阿姊可知,你焚毁的骨灰里……"
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腔内跳动的金色蛊虫:"掺着我的心头血。"
裴枝后腰撞上云妃灵牌。昨夜从密阁翻出的起居注突然浮现脑海——承庆十六年三月初七,云妃生产当日,先帝曾在蛊池浸泡过双生子!
"你故意让朕杀你……"她捏碎袖中桂花糖,"就为把蛊虫种进朕的识海?"
沈揽京的傀儡身突然僵住。金线虫从他七窍涌出,在空中拼出北疆舆图缺失的西南角。裴枝看见标注着火药符号的位置,正是她昨日派兵驻守的潼关粮仓!
"报——!"
暗卫撞开地宫石门的声音惊散蛊虫。裴枝接住飞来的密报,火漆上双鱼纹正在渗血——这是南诏王庭宣战的印记。信笺里裹着半片襁褓,浸透毒血的锦缎显出新字迹:
"午时三刻,潼关相见。"
日晷影子爬上毒字时,裴枝的龙辇正碾过第三百具南诏死士的尸身。潼关城墙上的凤凰图腾在烈日下淌血,而她藏在袖中的青铜铃铛突然炸裂——这是沈揽京傀儡身失控的征兆。
"陛下小心!"
玄甲卫统领的嘶吼被爆炸声淹没。裴枝跌落辇车时,看见粮仓方向腾起的蘑菇云。浓烟中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手中权杖嵌着与她胎记相同的凤凰蛊。
"阿塔娜,你比母亲当年更蠢。"面具人掀开兜帽,露出与女尸七分相似的面容,"竟真相信借尸还魂的鬼话。"
裴枝的剑尖刺入地面。她认得这个声音——地宫壁画里主持换婴仪式的大祭司,此刻正活生生站在眼前!
"当年本座用云妃试药,造出三百对双生子。"权杖点地,废墟中爬起无数与沈揽京容貌相同的傀儡,"唯有你们这对蛊人……"
"活到了弑母时刻。"裴枝突然掷出袖箭。箭身刻着的梵文化作火凤,将最近的两个傀儡烧成灰烬,"国师漏说了一句——我们还剖了你的心。"
大祭司的面具应声碎裂。裴枝看见他心口跳动的金色蛊虫,与她体内那只产生剧烈共鸣。潼关地底传来轰鸣,九百斤火药真正的埋藏点正在苏醒!
"你以为沈揽京为何甘愿赴死?"大祭司权杖指向她身后,"他要的不是山河……"
破空声打断话语。玄铁箭矢穿透大祭司胸腔,将金色蛊虫钉在城墙上。裴枝回首望去,沈揽京的傀儡身正挽着射日弓立在烽火台,空洞的眼眶里淌下血泪。
"他要的……"傀儡身发出机械的嗓音,"从来只是……"
飓风裹着火药残渣席卷城楼。裴枝在气浪中扑向沈揽京,却只抓住半幅焦黑的衣袖。潼关地裂处升起青铜巨门,门缝中泄出的幽蓝火焰里,无数个"沈揽京"正在融化。
"锁你是罪……爱你……"
机械声湮灭在爆炸里。裴枝咳着血沫爬向巨门,腕间佛珠突然勒紧皮肉——这是沈揽京傀儡身最后塞给她的东西。三十六颗砗磲子裂开,露出里面微缩的北疆舆图。
"陛下!南诏大军已过黑水河!"
副将的嘶喊唤回神智。裴枝望着舆图上跳动的光点,突然低笑出声——那些标注着火药的位置,连起来竟是南诏王庭的星象图!
"传朕旨意。"她扯断染血的佛珠,"开朱雀街第三千零一座佛龛。"
暴雨砸在青铜棺椁上时,裴枝正将沈揽京的残躯拼进棺内。史官记录的《异闻录》摊在案头,最新一页写着:"承庆二十四年秋,女帝抱棺理政,常闻棺中有人语。"
"今日朝堂又吵着选皇夫。"她将奏折扔进火盆,"你说杀几个才清净?"
棺椁突然震动。裴枝的指尖被棺内伸出的金线缠住,沈揽京的心跳透过蛊虫传来——比昨日多跳了三下。这是她第一百二十七次试验,用朝臣的血温养这具傀儡身。
"报!佛龛下有异!"
暗卫的声音带着颤意。裴枝抚过棺内沈揽京新生的青丝,将毒酒浇在棺椁上的南诏文:"备辇,去迎我们的国师大人。"
朱雀街尽头,三千佛龛化作齑粉。裴枝赤足踩过鎏金碎片,看见冰棺里封着的身影——那是十五岁的沈揽京,心口并蒂莲含苞未放,腕间系着她送的砗磲手钏。
"这才是你的本体吧?"她将毒刃抵在冰棺上,"从朕五岁起,你就用傀儡身陪着……"
冰棺突然炸裂。少年沈揽京睁开琥珀色瞳孔,指尖金线虫缠住她脚踝:"阿姊说过要嫁给我的。"
裴枝的胎记开始灼烧。她看见自己七岁那年的画面:沈揽京偷来云妃的胭脂,在她眉心点朱砂:"等阿姊及笄,我就拆了佛龛当聘礼。"
记忆如潮水倒灌。裴枝突然记起,真正的沈揽京早在换婴那日就死了,后来陪她剜心锁情的,始终是云妃用蛊虫复制的傀儡!
"这十年……"少年拭去她眼角冰渣,"阿姊可有一刻动心?"
裴枝的剑刺穿他心口时,朱雀街地动山摇。九百斤火药从地底喷涌,在空中炸出凤凰图腾。南诏大军在火雨中溃散,而她抱着冰棺残片,在史书最末页添上:
"朕与江山,皆殉此蛊。"
子时的更鼓惊散流萤。裴枝倚着青铜棺椁入眠时,棺内突然传出叩击声。沈揽京新生的手掌穿透棺盖,腕间系着的红线上拴着半块桂花糖——
正是她五岁那年,踮脚喂进傀儡口中的那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