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轿碾过朱雀街第叁千座佛龛时,裴枝腕间的青铜铃铛开始渗血。
沈揽京亲手系的铃舌里藏着蛊虫,此刻正随着佛龛震动啃噬她腕骨。喜帕下的视线被染成猩红,她听见礼乐声中混着弓弩上弦的轻响——这场弑神婚宴,终究要见血光。
"新人过火盆——"
司仪高喊穿透风雪。裴枝踩着金丝楠木轿凳落地,凤冠流苏扫过沈揽京递来的玉如意。他掌心缠着浸血的绷带,昨夜剜心取蛊的伤口还泛着黑气。
"阿姊抖什么?"他借着搀扶动作往她袖中塞入冰刃,"怕我当真要与你拜天地?"
裴枝隔着喜帕轻笑。缀满东珠的嫁衣下藏着软甲,那是用北疆布防图拓片缝制的。今晨暗卫来报,裴尚书的人马已潜入潼关,而那里埋着的九百斤火药……
"礼成!"
突如其来的喝令惊破喜堂。裴枝猛地掀开喜帕,看见龙椅上端坐的竟是地宫女尸!那具本该焚化的尸身穿着皇后朝服,腐烂的手指正指向他们。
"一拜山河——"
百官朝拜声中,沈揽京突然掐住她后颈。他唇间酒气混着血腥:"阿姊可知,这场大婚要弑的不是神……"鎏金合卺杯掷地碎裂,"而是你我这对妖物。"
箭雨应声而至。裴枝旋身甩出凤冠,十二枚东珠炸开毒雾。她趁乱割断沈揽京腰间虎符,却被青铜棺椁中伸出的枯手抓住脚踝。
"我的儿……"
女尸的腐唇吐出白雾。裴枝头痛欲裂,恍惚看见二十年前的画面:穿祭司袍的女人将婴孩调换,而冷宫窗外的裴尚书,正在往云妃药碗里投毒!
"小心!"
沈揽京徒手抓住射向她的弩箭。箭头淬着孔雀胆,瞬间腐蚀他半个手掌。裴枝嗅到熟悉的血腥,这场景与前世城楼诀别时重叠。
"王爷这苦肉计……"她扯下半幅嫁衣为他包扎,"演得越发精湛了。"
沈揽京突然将她按在龙椅上。他心口的并蒂莲纹穿透衣料,与她胎记产生灼热的共鸣:"阿姊不妨猜猜,当年被扔进蛊池的究竟是谁?"
玉玺突然炸裂。藏在其中的密诏飘落,裴枝看清字迹时如坠冰窟——这竟是她亲手写下的婚书!而朱砂印旁的保山人签押,赫然是已故二十年的云妃。
"礼乐起——"
女尸的嘶吼震碎琉璃瓦。百官化作白骨傀儡,捧着合欢酒围拢过来。裴枝摸到龙椅扶手的机关,那里嵌着的半块玉诀正与她怀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沈揽京!"她将玉诀狠狠拍进凹槽,"你早知我是……"
地动山摇中,龙椅下沉露出密道。沈揽京抱着她滚入黑暗前,将火折子扔向洒满火油的喜堂。冲天火光里,裴枝看见他颈侧浮现编号——与她双鱼佩相同的"二十一"。
密道石壁刻满南诏符文。裴枝借着荧光细看,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竟是凤凰蛊培养的记录!壁画显示,每个宿主活到及笄就会被剜心,唯有双生子能……
"很惊讶?"沈揽京撕开染血的喜服,"你是我第一百三十七个'阿姊'。"
裴枝后背抵上冰凉的壁画。他心口的编号正在渗血,与壁画上那些被销毁的实验体如出一辙:"真正的裴枝早在三岁就死了,你是云妃用蛊虫捏造的傀儡。"
密道突然传来机关响动。裴枝袖中的北疆布防图开始发烫,拓片上的路线正与壁画中的蛊虫走向重合。她终于明白,那些埋在潼关的火药根本不是用来……
"小心!"
沈揽京突然扑倒她。淬毒的弩箭钉入他肩胛,箭尾系着的正是裴尚书官印绶带!裴枝拔出他腰间佩刀劈开暗器,却在刀柄暗格里摸到褪色的香囊——里面塞着她五岁时送他的桂花糖。
"为什么……"她握着发霉的糖块颤抖,"要演这出戏?"
沈揽京咳着黑血轻笑:"因为只有大婚当日,裴尚书才会打开潼关密道。"他染血的手指划过她胎记,"那里藏着能毁灭凤凰蛊的……"
爆炸声震碎后半句话。密道穹顶裂开,露出外面厮杀的战局。裴枝看见玄甲卫与南诏死士混战,而潼关城墙上的图腾正与她胎记同时发光。
"去吧。"沈揽京将虎符塞进她掌心,"去结束这场延续二十年的献祭。"
裴枝踏着火海奔向城墙时,听见身后传来青铜铃铛的碎裂声。那是沈揽京留给她的最后声响,混着他低不可闻的叹息:"锁你是罪,爱你……"
弩箭穿透心脏的闷响截断告白。裴枝回头看见沈揽京心口绽开的血花,他手中的青铜铃铛滚落悬崖,坠入二十年前他们被分离的蛊池。
"不——!"
凤凰纹在剧痛中苏醒。裴枝撕开嫁衣,露出心口跳动的金色蛊虫。潼关城墙在眼前崩塌,九百斤火药没有爆炸,而是化作冲天焰火——那是沈揽京给她的及笄贺礼,迟了整整八年。
硝烟散尽时,裴枝在废墟中挖出半幅襁褓。沈揽京的血浸透锦缎,显出隐藏的南诏情诗:"愿为双生蛊,世世缠卿骨。"
雪落满潼关那日,新登基的女帝拆了朱雀街所有佛龛。第三千零一座佛龛下埋着青铜棺椁,里面锁着具年轻男尸——心口并蒂莲纹里,藏着她亲手系的红线。
史官战战兢兢呈上奏折:"陛下,摄政王的陵墓……"
"烧了。"裴枝摩挲着褪色的桂花糖,"把灰烬撒进蛊池。"
她转身走向地宫深处,嫁衣逶迤过满地蛊虫残骸。寒玉床上摆着新制的鎏金冠,而青铜棺椁中,穿着喜服的尸骨正缓缓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