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沿着雕花窗棂的缝隙,将细碎斑倾洒在履亲王府的朱漆地面上。
丫鬟溶月正引着琅嬅,前往履亲王福晋的屋内。
临近正屋,雕花木门缓缓打开,一股清冽甘醇的茶香裹挟着薄荷的清凉气息扑面而来。
琅嬅轻提裙摆,跨过门槛,行动间,身上的淡粉软烟罗,在日光的映照下,似缥缈晨雾,如晶莹雪霰,散发着水蜜桃般甜丝丝的气息。
踏进房间,映入眼帘的是摆放在楠木矮几上的羊脂玉茶盏,茶汤泛着琥珀般的光泽,水面浮着几缕薄荷嫩叶,丝丝凉意自茶盏间升腾而起。
履亲王福晋朝琅嬅招手,身上的宝蓝色花罗氅衣,泛起层层涟漪,腕间玉镯碰撞出清脆声响,笑意盈盈地说道:“妹妹今日来得正好,我刚得了些新茶,这茶来自福建茶山,和王府后园的薄荷堪称绝配。妹妹且尝尝!”
说着,她亲昵地拉住琅嬅的手,引她坐在绿竹罗汉床上。
桌上的茶盏由冰裂纹青瓷制成,盏中茶汤色泽橙黄透亮,几缕嫩绿的薄荷叶在茶汤中若隐若现,宛如翠叶轻舞。一缕缕茶香裹挟着薄荷的清凉气息,袅袅升腾,瞬间弥漫整个屋子。
“姐姐这新茶,光闻着就沁人心脾。”琅嬅轻嗅茶香,美目含笑。“巧了,我带了点心,看来咱们是心有灵犀了。”
转身让红芍把带来的点心摆上。
点心精致,奶油樱桃酥山层层叠叠,宛如迷你雪山;抹茶蛋糕绿如碧苔,散发着清新茶香;荔枝酪色泽晶莹,宛如琥珀。
“姐姐”琅嬅的声音温婉动听,“这些点心都用冰镇过,正如‘醍醐玉浆携凉意,茶点同品夏日宁’,配着这新茶,最是解暑。”
就在两人悠闲品茶之际,一阵稚嫩的脚步声传来。三岁的小宝珠迈着蹒跚的步伐走近正堂,圆溜溜的大眼睛抬眼看见琅嬅,瞬间眼睛放光,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喊道:“抱抱!”
琅嬅嘴角上扬,笑意盈盈地弯腰将宝珠抱入怀中,随后示意一旁的红芍把东西拿上来。
红芍双手捧着一只雕工精美的和田碧玉匣子,恭敬地呈上。
“看看,姨母给宝珠准备什么啦?”
琅嬅打开匣子,里面的珠宝璀璨夺目,西瓜碧玺手链色泽明艳,碧玺珠子颗颗圆润;各种各样的糖塔戒指的主石散发着梦幻的光泽;彩色珍珠项链的珍珠大小均匀,散发着柔和光晕。她随手拿起一只碧玺手链,在宝珠眼前轻轻晃动,逗得宝珠咯咯直笑。
“明天,宝珠和姨母家的璟元姐姐、璟莘妹妹一起去姨母的温泉山庄玩好嘛?”琅嬅眉眼含笑,轻声问道。
“她岂有不肯?”履亲王福晋伸手轻轻点了点宝珠的鼻子,玩笑道,“我家这个小皮猴,一天到晚闲不着,都三岁了,还是折腾人得紧。”
两人正说着,履亲王福晋忽然凑近,悄声问道:“你听说了嘛?”琅嬅柳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何事?”
“准噶尔求娶胧月公主的事儿呀!”履亲王福晋压低声音,眼中带着几分神秘,“听说准噶尔使者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陛下为此头疼不已,朝堂上也是争论不休。”
琅嬅闻言,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没想到,胧月还是要走这么一遭。】想到这儿,她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这准噶尔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竟以和亲之名,妄图谋得更多好处 ,真是可恨。”
履亲王福晋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如今后宫里也是暗流涌动,各宫都在为这事盘算。咱们虽不在朝堂,也得多个心眼儿,往后这日子,怕是不得安宁了。”
宝珠在琅嬅怀里玩着手链,对大人们的对话浑然不觉,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可琅嬅和履亲王福晋却没了闲聊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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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一道奏折呈至雍正案前,正是高斌所写,恳请胧月公主和亲准噶尔。这场各方势力的角逐终于分出了胜负。
一时间永寿宫里碎了不少花瓶、茶杯。
而咸福宫的敬贵妃则是一病不起。
鎏金香炉里逸出袅袅檀香,敬贵妃斜倚在雕花拔步床上,望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海棠,眼神满是落寞与自责。琅嬅轻手轻脚踏入殿内,瞧见敬贵妃黯然神伤的模样,快步上前,在床边落座。
“本宫思来想去,都是我不好。”敬贵妃声音哽咽,双手下意识地揪紧了锦被,“当初你提醒我,要早早为胧月打算,可我却犹豫不决,总想着能多留她在身边一日是一日。没想到,如今竟让她陷入这般绝境,要远嫁准噶尔那荒蛮之地。”
琅嬅轻轻拍了拍敬贵妃的手,柔声安慰:“贵额娘切勿自责,胧月远嫁,是皇上权衡朝堂局势后的决定,换作谁都无力改变。”
敬贵妃却猛地摇头,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若我当初果断些,或许能给胧月寻一门好亲事,不至于让她成为平息战事的牺牲品。都怪我心存侥幸,才害了胧月!”说着,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绣着金线的锦被上。
琅嬅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帕子,为敬贵妃拭去泪水:“事已至此,咱们能做的,便是为胧月多筹备些嫁妆,再安排几个得力的人手陪嫁,让她在那边能好过些。”
敬贵妃微微点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也只能如此了……只盼胧月能平安顺遂。”
“皇阿玛亲赐胧月之名恒娖,又将她册封为端淑长公主。唉,只是明年,她便要远嫁那准噶尔了。”暖阁之内,琅嬅轻蹙黛眉,语气中满是惋惜与无奈,幽幽叹息道。
一旁的弘历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怅然,喟然长叹:“宫规祖制向来如此,纵有不舍,也只能遵循。只愿恒娖此去,能平安顺遂罢了。”
“平安顺遂,贵额娘也是这样说的,她病得厉害,是强撑着身子,为女儿打点。额娘也是整日里愁眉不展。”琅嬅含泪,轻轻靠在对方身上。
“我精心挑选了一批厨娘,她们精通南北菜系,能烹制出各类精致菜肴;还有技艺娴熟的各种匠人。想着让他们陪公主一同远嫁,至少能让她在那边的生活舒适些。”
“琅嬅真是心软良善。”弘历目光温柔,抬手轻轻替琅嬅拭去眼角滑落的泪珠,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随后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额娘此前因为元澈的事情那般为难你,你却不计前嫌,还为恒娖忧心至此。”
琅嬅微微摇头,脸上带着几分真挚:“王爷,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胧月自小乖巧懂事,如今要远嫁准噶尔,那地方人生地不熟,又局势复杂,我怎能不担心?”
弘历轻轻将琅嬅拥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有你这份心意,胧月定会感受到。我明日也会进宫,跟皇阿玛提议,多派些得力侍卫护送,再给胧月多备些嫁妆。”
琅嬅抬眸,睫毛上还挂着细碎泪珠,在烛光下微微闪烁:“我知晓王爷安排得妥当,可一想到公主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就想起璟元她们,我这心里,就像被揪着一样难受。”
弘历心疼地又吻了吻她的额头,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桃子味的香气:“傻琅嬅,我怎么会让这样事情发生在咱们的女儿身上?”
琅嬅【男人的话能相信,天上都要下金子了。也不知道是谁,把璟瑟嫁到了科尔沁!】
琅嬅将头深埋在弘历胸口,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与坚定:“琅嬅不管以后,从现在开始,就要她们天天都过得很好,很好,比妾身自己小时候要好千倍万倍。”
弘历怜爱非常,哄着对方“好,好,都依你。”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到了雍正十二年的四月,恒娖长公主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时节里,与父母亲人挥别,带着浩浩荡荡的嫁妆车队,前往了准格尔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