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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个多月后,苏绿筠产下一子,弘历为其起名为“永璋”。
对于富察夫人的唠叨,“怎么又多了小阿哥?!长此以往难保王爷不会觉得小阿哥多了,不值钱!不稀罕!万一哪个起了歹念,仗着自己生了哥儿,就想笼络王爷………”琅嬅半点不放在心上,毕竟苏绿筠这个姑娘实在是不够聪明,而她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如此,那智商都能和大清巨人三阿哥有得一拼了。
因此,她只是按例进行赏赐一番,便把重心放在了璟瑟身上,毕竟这可是她的小主顾,当然要尽心尽力地伺候好了。
桂华溜辉楼上,琅嬅正陪着小璟瑟在她专属小画室作画,小姑娘努力坐起小身子,趴在案几上涂鸦。
琅嬅用细笔勾勒出繁复而流畅的线条,璟瑟沾了各色颜料,随心所欲的上色,很快一朵朵漂亮的花朵在雪白的纸张上绽放。
“额娘,我还想要一朵粉色的玉兰花”小璟瑟趴在桌沿晃着脚丫,指尖攥着胭脂红的笔杆,歪着头朝琅嬅撒娇,颜料不小心蹭到腮边,像沾了片春日的桃花瓣。
琅嬅轻笑出声,用帕子为女儿擦去脸上的颜料,随后执起羊毫笔,腕间轻转便勾出一朵玉兰的轮廓,花瓣边缘似有微风拂过的弧度。
璟瑟歪着小脑袋看了半晌,忽然转过小身子来,依偎在琅嬅怀里,撒娇道“额娘,这个颜色该怎么调?”
琅嬅举起一片刚摘下就装入冰盏里的玉兰花瓣,阳光透过花瓣,将她的指尖染成半透明的粉白。她将花瓣递到女儿的小手里,在调色碟里滴了滴鹅黄,又掺了些硃磦:“要像这样,其后慢慢晕染………就有了三分春色的暖甜,和两分月光的清凉了。”
璟瑟把玉兰花瓣轻轻按在宣纸上,学着自家额娘的样子用笔尖晕染颜料,不一会儿那鹅黄的花蕊旁忽然蜷起一只浅紫的蝴蝶——她只是偷偷蘸了额娘胭脂盒里的玉兰香粉,没想到居然引来了蝴蝶。
"额娘快看!"小姑娘眼睛弯成月牙,"蝴蝶闻见花香就飞来了!"
琅嬅笑着往她笔洗里添了块冰湃湃的香冻,看璟瑟踮脚把冻块捞出来放进小金鱼缸里,惊得红尾鱼甩着尾巴躲进水草里。
“我想给小鱼它们也降降温,这几天好热呀~”璟瑟讨好得朝琅嬅笑着,像是一只毛绒绒的小猫咪可爱极了。
琅嬅听到女儿说热,心下一动。
"明日额娘带璟瑟去采莲蓬好不好?"她挑起女儿垂落的碎发,替她别上只缀着珍珠的玉兰小簪,"咱们捡最嫩的莲子芯,回来煮甜汤时加把桂花,比糖蒸酥酪还要香。"
“真的吗?就带璟瑟去嘛去嘛?”小姑娘惊喜地问。
"自然是真的。这个月不是到了额娘与璟瑟的母女二人时光嘛?"琅嬅刮了刮女儿鼻尖,看她急得在软垫上直晃小脚丫,索性将人抱起来转了个圈。琅嬅按照月份给几个孩子排了互动时间表,每次有三天时间,她会尽可能的满足孩子们要求,陪伴他们。
璟瑟的银铃笑声惊飞了檐下喜鹊,小脑袋歪到一边:"那额娘要给璟瑟扎两个垂鬟髻吗?就像去年赏荷时那样,插上会转的琉璃花!"
“好,都依你,晚上额娘亲自去挑两朵最好看的琉璃花,放在水里养着,明天给璟瑟簪头发。”母女二人之间的气氛温馨极了。
“苏庶福晋生了个小弟弟,额娘你不伤心吗?”璟瑟忽的开口问“我看后院的其他侧室都不太开心。”
“不过,她们似乎总是在生气,难道她们天生就不爱高兴吗?”璟瑟对此感到奇怪。
琅嬅伸手替璟瑟整理好歪斜的领口,轻声说道:"苏庶福晋诞下小阿哥,于王府而言是开枝散叶的好事。但其他侧室难免忧虑——就像园中的牡丹与芍药,花期相近时,总担心少了雨露眷顾。"
“那…她们都怕被别人分走,阿玛对她们和所出子女的注意。”璟瑟又问“额娘就不怕嘛?”
琅嬅用银针替璟瑟挑开毛笔笔尖的胶结,阳光斜斜切过窗棂,在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碎成星芒。听见女儿的问题,她将笔杆搁在青瓷笔洗边缘,指尖轻轻摩挲着小姑娘垂在胸前的双鬟:"后院的蝴蝶、蜜蜂总爱绕着鲜花打转,可咱们璟瑟见过哪家的院子,会因为多开了几朵花就塌了墙?"
璟瑟转着手中的羊毫,笔头的墨点不慎落在月白绢帕上,晕成片极小的云。"可我听小丫鬟们都在悄悄说......"小姑娘忽然凑近母亲耳边,压低声音,"说苏庶福晋屋里的红罗炭,比去年冬日额娘用的还旺呢。"
琅嬅闻言笑出声,从妆奁里取出枚嵌着东珠的蝴蝶发夹,替女儿别在鬓边:"红罗炭再旺,能暖了数九寒天,却暖不了人心里的霜,不过是账本上多添了一笔该记的开销罢了。"
她轻晃女儿的小脑袋,“你瞧这发夹,”东珠在日光下流转温润的光,"若是总盯着别人匣子里的发钗,便永远看不见自己鬓角的春风了。"
璟瑟似懂非懂地抿着唇:“那额娘心里,就没有一点别的想法吗?”
琅嬅望着女儿澄澈的眼睛,想了想她还真没啥想法。“初雪,落在瓦当上会结冰,坠在梅枝上便成诗。侧室们忧心的,是宠爱是否会如冬阳般偏移;而额娘要顾全的,是整个王府的阴晴圆缺。”
“因此额娘便学那古镜,映得出万千颜色,却染不上分毫。不得不说,你阿玛也深谙此道,皇家的清醒,是连伤心都要算着分寸。
晚上璟瑟提出了自己的小要求,她今晚想跟额娘一起睡。琅嬅当然是同意啦!
掌灯后璟瑟趴在琅嬅膝头看《列女传》的仁智传,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糊着云母片的窗上,晃成两株交缠的小树。“额娘,你今天说若是总盯着别人匣子里的发钗,便永远看不见自己鬓角的春风了。那些文人能写那么多书,"小姑娘用指尖戳着画像上的毛笔,"是不是因为心里的春风特别大?"
琅嬅替她拨弄灯芯,看火苗跳了跳,将女儿的睫毛映成半透明的蝶翼:"春风不是风,是知道自己该往哪儿长的劲儿。就像咱们院子里的葡萄藤,"她指了指窗外暗影里的架子,"攀着竹架能爬到月亮上去,若总盯着隔壁的石榴树,怕是早被虫蛀空了根。"
璟瑟忽然打了个哈欠,把脸埋进琅嬅绣着松竹的裙裾:"那璟瑟要当葡萄藤,额娘就是竹架!"她的声音闷在缎面里,带着奶声奶气的坚定,"等我爬到月亮上,就摘星星给额娘串手链!"
琅嬅笑着应下,看女儿眼皮渐渐发沉,忽然想起白日里,听见富察夫人在她耳边议论苏庶福晋的新生儿——说孩子哭声洪亮,像开春的雷。拜托,可在她心里,再响的雷也比不上昨夜璟瑟在画纸上戳出的、那串歪歪扭扭的"春"字好嘛?
后宅的夜风吹动檐下铜铃,琅嬅吹灭烛火前,又看了眼墙上璟瑟的涂鸦:被涂成蓝色的太阳底下,两个牵着手的小人儿正在种星星。她轻轻替女儿盖好被子,“小团子一个,还挺爱好唠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