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这半个多月,心里像揣着个秤砣,沉甸甸的。政务之余,宝月楼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影子。
他去的次数不多,每次去,都刻意收敛了气势。有时是午后,阳光正好,他会在宝月楼外间的暖阁拿着书看,也不进去打扰里间休息的人,只是让吴书来进去传句话:“告诉香妃,朕在外面坐坐,不扰她。”
有时是傍晚,他会带上一小匣子新贡的、气味清雅不刺鼻的香料,让宫女送进去,说是“闻着或许能安神”。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发现了龙葵与回部的饮食习惯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怀疑的种子深深的烙印在他心里,更加坚信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梦的真实性。
现在的他不再执着于要她回应,要她展颜。
这天傍晚,他又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白玉小盒,里面是太医院新配的、据说能淡化疤痕的舒痕胶。他示意宫女进去通报。
龙葵正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脚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只缠着一圈薄薄的细棉布。听到宫女说皇上来了,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乾隆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他看了一眼她的脚踝,将那个白玉小盒轻轻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
“这是新配的药膏,”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温和,“太医说,等痂落了再用,能淡些痕迹。”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补了一句:“你……好生养着。朕……走了。”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没再多停留,也没期待她的回应,便朝外走去。
就在他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门口时,一个细小的声音飘了过来:
“多谢。”
乾隆的脚步猛地顿住了,高大的背影在门口僵了一瞬。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软榻上,龙葵依旧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开了他心头积压了半个多月的沉郁和小心翼翼。这对他而言,已是巨大的、意想不到的进展。
他不再停留,转身走了出去,脚步竟比来时轻快了些许。
宝月楼里又恢复了安静。龙葵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小几上那个温润的白玉盒子上。她伸出手指,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凉的玉质表面,然后飞快地收回。
日子像流水一样淌过去。龙葵脚踝上的伤也好了,宝月楼里,也不再总是死寂一片。
小燕子她们来得勤,叽叽喳喳像一群停不下来的小雀。龙葵依旧话少,但那股子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气,确实淡了许多。
她不再像块冰雕似的坐着,也会抬眼看她们说话。
这天午后,阳光暖洋洋的,御花园里绽开了花苞,空气里浮动着若有似无的香味。
“香妃娘娘!”小燕子第一个蹦进宝月楼,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御花园的花都开啦!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吧?总闷在屋子里,好人都要闷坏啦!”她说着就去拉龙葵的袖子,动作比从前大胆了些。
紫薇和晴儿也笑着走进来,紫薇温言道:“是啊娘娘,园子里景致正好,散散步,透透气,对身子也好。”晴儿也点头附和:“空气清冽,闻着都让人精神些。”
她看了看窗外明晃晃的日头,又看了看眼前三张带着期待的脸。脚踝早已无碍。她沉默了片刻,在小燕子快要忍不住再催促时,终于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嗯,好。”
这声应允,让小燕子差点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