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月楼里很安静，宫女们刚打扫完，熏炉里燃着淡淡的安神香。
乾隆走进去，龙葵转过头，没有请安，没有言语。
吴书来识趣地退到门外守着。
乾隆在离她几步远的圆凳上坐下。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他看着龙葵安静的侧影，梦里花海中那明媚的笑脸、大殿里无声的恸哭、城楼上孤绝的身影、还有最后那纵身一跃的决绝……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眼前翻腾。
他想问，想确认那个梦里的“小葵”是不是她，那个殉剑而死的女子是不是她。
他需要迂回，需要小心翼翼地试探。
“咳，”乾隆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随意，像是在闲聊，“你……总在屋里闷着也不是办法。御花园地方大，朕想着，多种些花草，看着也舒心些。”
龙葵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疑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乾隆被她看得心头一紧：“朕是想问问你……你喜欢什么花？朕让他们多种些在园子里，你看着也欢喜。”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你家乡可有什么特别的花草？”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像是在征询她的喜好。
龙葵沉默了片刻。家乡？那遥远的回疆，那些属于含香的记忆碎片模糊地掠过。她的“家乡”，早已在千年前化为焦土。：“都好。皇上看着安排便是。”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他用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着一丝紧张和试探的语气，小心翼翼地：
“那……种些向日葵……好不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龙葵的身体猛地一僵！
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动！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震惊、困惑、怀疑，还有一丝被触及最深处隐秘的恐慌！
她直直地看向乾隆，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龙葵内心不安：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提到向日葵？！
乾隆被她这剧烈的反应惊得心头剧震！是她！梦里的少女，真的是她！怎么会，为什么会有怎么的事情，明明她是含香，这么……怎么变成了小葵。
他看着龙葵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震惊和慌乱，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嘴唇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你……”龙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皇上……为何……提此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的吐露出来。
他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温和，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没什么朕只是偶然想起，此花向阳而生，开得灿烂热烈，看着便让人心生暖意。想着你若见了，或许，或许心情也能开朗些。”他不敢再看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楚，“你若觉得好，朕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在园子里寻一处阳光好的地方，多种些。”
眼含泪水的龙葵站在窗边，过来许久泪水才渐渐止住。她抬起手动作有些粗鲁的抹去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皇上想种，便种吧。”
“好。”他低声应道，声音干涩，“朕这就吩咐下去。”
他没有再多停留，转身大步走出了宝月楼。
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试探得到了答案，可这答案，却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
接下来，他该怎么做？乾隆望着御花园的方向，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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