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惊天一剑的余威,像是跗骨之蛆,仿佛还在曼陀破碎的灵脉深处啃噬。王权弘业那个疯子,竟真肯为了东方淮竹,燃尽自己的命魂,也要换回东方淮竹。
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真的消失了。
侥幸挣脱,代价却是惨重的。
一身修为十不存一,如同被硬生生抽走了脊骨,只剩下这具空乏的躯壳和满腔蚀骨的不甘。
也好,她抬手,指尖拂过额间那朵仿佛由鲜血沁染而成的曼陀罗花印记,触手冰凉。
从此,世间再无东方淮竹。她是曼陀,只为自己而活的曼陀。
一身红衣,是劫后余生的火焰,也是新生的战袍,衬得她肤白如雪,眉眼间流转的妖异魅色足以让众生失魂。
柴桑城的午后,太阳晒得石板路发烫。
一身红衣的曼陀慢悠悠地走着,额间那朵曼陀花红得刺眼。这世界吵吵嚷嚷,打打杀杀,挺好。那些怨气、恨意,丝丝缕缕飘在空气里,对她来说都是上好的补品。可惜,现在还不能太张扬,得慢慢来。
她路过一家不起眼的酒肆,门口挂着“东归”的招牌。一个少年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门槛上,托着腮帮子,眼睛盯着街面,像只等食儿的小狗。
他穿着蓝色衣服,脸上干干净净,眼神亮得过分,透着一股没被世事打磨过的天真。
曼陀的红衣像一团移动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少年无聊的视野。
他“噌”地站起来,几步就蹿到曼陀面前,脸上堆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喜笑容:“姑娘,走路累了吧?渴不渴?要不要来我们酒肆喝碗酒?歇歇脚!”
曼陀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他。这少年眼神太亮了,也太干净了。
她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哦?喝酒?”
“对对对!”少年用力点头,生怕她拒绝,“我酿的酒!保证好喝!天下第一好喝!”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天下第一?”曼陀轻笑出声,带着点玩味,“口气不小啊。”
“真的!不骗你!你尝尝就知道了。”少年急了,生怕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客人跑了。
他下意识地,一把就抓住了曼陀的手腕,“来来来,进来坐!”
他的手掌温热,带着点少年人的温润,毫无顾忌地拉着她就往酒肆里走。
曼陀低头看了看那只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又抬眼看了看少年兴奋的后脑勺,什么也没说,任由他牵着走了进去。
这点触碰,对她而言,像羽毛拂过,甚至带着点有趣的冒犯。
酒肆里还算干净,但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柜台后,一个看起来更沉稳些的青年抬起头,手里正擦着酒杯。
他看见百里东君拉着个红衣女子进来,愣了一下:“掌柜的?你不是出去找客人么拉了个姑娘回来?” 他打量着曼陀,那身红衣和额间的花,还有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与这简陋酒肆格格不入的妖冶风情,让他心里下意识地绷紧了一根弦。
“长风,这就是我的客人。”百里东君松开曼陀的手腕,兴奋地对司空长风说,“快去,把我窖里那坛新出的酒拿来,给这位姑娘尝尝。”他转头对曼陀热情地招呼:“姑娘,快请坐!”
曼陀随意地在靠窗的桌边坐下,姿态慵懒。
百里东君像个献宝的孩子,立刻坐到了她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满是期待。
司空长风皱了皱眉,但还是依言去后面取酒了。
很快,一小坛酒和两个酒杯放在了桌上。百里东君麻利地拍开泥封,一股清冽又带着奇异花香的酒气弥漫开来。他小心翼翼地给曼陀面前的碗斟满。
“姑娘,快尝尝!”他催促道,自己却不动,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曼陀端起碗,凑到唇边,浅浅啜了一口。
酒液入口清甜,随即一股温润的暖流滑入喉中,后味悠长,带着独特的草木芬芳。
确实不错。比她预想中这个毛头小子能酿出的酒要好得多。
“如何?”百里东君紧张地问,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桌角。
曼陀放下碗,看着他紧张又期待的脸,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她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嗯……果然是好酒。”
“哈!我就说嘛。”百里东君立刻像得了天大的夸奖,得意地扬起了下巴,脸上笑开了花,“不看看是谁酿的。”那份纯粹的骄傲,毫无杂质。
曼陀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羽毛搔刮着空气,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