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我在美术馆见到林深那天，玻璃穹顶正落下细碎的阳光。他站在那幅《仲夏夜之梦》前，白衬衫被光影切割成不规则的菱形，像极了初遇时图书馆窗棂投下的光斑。

指尖无意识抚过无名指上的银杏戒指，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大二迎新会那个秋天。林深作为美术系代表在台上致辞，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恰好落在他肩头。我鬼使神差地捡起那片叶子做成书签，从此开始了长达两年的追逐。

"要尝尝桂花拿铁吗？"记忆里的自己总是捧着各种借口出现在油画教室。他调色时小指会微微翘起，颜料蹭在白色校服下摆，晕开成深浅不一的蓝。我收集他遗落的素描纸，临摹那些残缺的速写，直到能闭着眼画出他侧脸的弧度。

暴雨倾盆的傍晚，我攥着两张音乐剧门票浑身湿透地闯进画室。水珠顺着裙摆在地面蜿蜒成河，林深惊慌转身时碰倒了松节油瓶。刺鼻的气味里，我看见自己送的银杏书签正躺在他的调色盘旁，叶脉里还凝固着去年秋天的阳光。

"我等了你三个小时。"我的声音比淋透的连衣裙还要沉重。他沾着钴蓝颜料的手指悬在半空，窗外惊雷劈开云层，照亮画架上未完成的肖像——朦胧的雨雾中，穿白裙的少女正在捡拾银杏叶。

后来那片书签被暴雨打碎在美术馆台阶上，就像此刻林深脚下摇晃的影子。他转身时撞翻了讲解牌，金属落地声惊飞了窗外栖息的灰雀。

"你以前总说莫奈画不出银杏的颜色。"他弯腰去捡讲解牌，后颈凸起的骨节让我想起顾淮求婚那天跪在琴房的样子。那个总被误认为是纨绔子弟的金融系天才，会因为我随口提到的童年阴影，特意把求婚地点选在洒满阳光的玻璃花房。

手机突然震动，锁屏上是顾淮刚发的会议照。定制西装袖口露出半截银杏叶纹身——那是我们第一次四手联弹《月光》时，我画在他掌心的涂鸦。照片配文写着："看到窗外的银杏，突然想听某人弹德彪西。"

林深的目光在触到我无名指的刹那骤然破碎。五年时光在他眼底凝结成琥珀，封存着所有欲言又止的黄昏。那年暴雨中裂成两半的银杏叶，此刻正在戒指上绽放成永恒的金色弧光。

"要闭馆了。"我拢了拢羊绒披肩，丝绸裙摆扫过那幅《仲夏夜之梦》。画中精灵正在月光下编织谎言，而现实里的童话早就被顾淮写进婚礼请柬。出门时又见银杏纷飞，这次我没有回头去看身后踉跄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