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姬……”
姜宁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她指尖的热量彻底抽干。
她感觉自己的指尖已经冰凉如铁。
城楼下方，空气死寂得可怕，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腐臭，那是尸骸在诉说着它们曾经的存在。
自称尸姬的女子，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上，笑容愈发显得妖冶诡异。
她那双纯银色的眼眸，不带丝毫活人的温度，此刻正冰冷地注视着姜宁。
“小姑娘，你的乐曲，对我这些孩子没有用处。”
尸姬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感，一字一句都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膜。
“他们早已没有了所谓的心灵，又怎么谈得上净化？”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
那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上涂抹着暗沉的红色，如同凝固的血。
随着她手腕的轻微摆动，一种与先前黑袍人那种粗暴音波截然不同的声音，骤然充斥了整个战场。
那不是尖锐刺耳的嗡鸣。
也不是沉闷压抑的鼓噪。
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悲泣。
仿佛有无数迷失的亡魂，在虚无的空间中同时发出绝望的哀鸣。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憎与不甘，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凄厉。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拥有着恐怖的穿透力，无视了血肉筋骨的阻隔，狠狠撞向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最深处。
雁门关的城头上，那些刚刚因为“清心乐章”而恢复了几分神采的将士们，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啊——！”
一名年轻的士兵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颅，眼球不受控制地向外暴突，眼白中迅速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他像是亲眼目睹了世间最为恐怖、最为绝望的景象。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士兵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呻吟。
有人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关格格作响，如同置身于万年冰窟。
有人眼神彻底涣散，瞳孔失去了焦距，嘴角不由自主地流下涎水，脸上却露出了痴痴傻傻的笑容，诡异至极。
更有甚者，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战刀。
他们并非砍向远处的敌人，而是带着满脸的绝望，狠狠地刺向身边的同袍，或者毫不犹豫地抹向自己的脖颈！
“稳住！都给本将稳住心神！”
老将军双目赤红欲裂，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一下下地疯狂抽痛。
一股阴冷到极致的悲伤，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要将他拖入无底的深渊。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数十年前一同浴血奋战却不幸战死的袍泽，浮现出无数张在临死前痛苦扭曲的面孔。
“清心乐章！不要停！继续演奏！”
姜宁厉声喝道，她的声音因极致的压抑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的脸色，此刻也变得异常苍白，没有半分血色。
【共情心弦】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剧痛，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怨念之手，在疯狂撕扯着她的感知，要将她的心神碾碎。
她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尸姬释放出的这股“蛊惑之音”，已经完全超越了简单的意识侵蚀。
它在强行引发每一个生灵的“灵魂共鸣”。
它在恶意勾起每个人灵魂深处最原始、最不愿触碰的恐惧。
它在无情揭开每个人心灵最深处、最惨不忍睹的创伤。
它在放大所有不堪回首的绝望记忆，直至将人的神智彻底摧毁！
笛声与箫声再次断续地响起。
那些乐师们强忍着脑海中翻腾不休的恐怖幻象，以及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演奏。
然而，这一次，“清心乐章”那原本空灵纯净的旋律，在这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魂殇魔音面前，却显得那般微弱，那般无力。
它就像是狂风暴雨席卷下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彻底吞噬，倾覆沉没。
乐声依旧在竭尽所能地试图涤荡士兵们混乱的心灵，但那魔音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太过诡异。
它并非在与“清心乐章”直接对抗。
它更像是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都点燃了一把绝望的火焰，让那火焰由内而外地焚烧他们的理智与生机。
“清心乐章”此刻只能勉强削弱一部分外来魔音的直接侵蚀，却根本无法熄灭士兵们心中那被彻底勾起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绝望之火。
城墙之上，先前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秩序，此刻已然开始崩溃，混乱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蔓延。
年轻将领手中长枪一抖，枪尖险之又险地挑开了一名正挥刀砍向自己脖颈的士兵。
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溢出了一缕刺目的鲜血。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的挣扎与不屈，紧握着长枪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毕露，却依旧在微微颤抖。
那无孔不入的魔音，让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幼年时期，亲眼目睹家族被仇敌血洗的惨状。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哀鸿遍野……那份刻骨铭心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再次吞噬。
尸姬静静地看着雁门关城楼上的这一幕幕惨状，嘴角勾起一抹愉悦而残忍的轻笑。
“看到了吗？小姑娘。”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病态的迷恋与疯狂。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绝望，才是这世间最美、最动听的乐章啊。”
姜宁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这股力量，这尸姬的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和认知。
她的【共情心弦】虽然能够敏锐地感知世间万般情绪，能够释放出强大的守护力量，甚至能够让她在短时间内创造出“清心乐章”这样的神奇音律。
但是，面对这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强行引发灵魂深处所有负面情绪共鸣的恐怖魔音，她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共情心弦】此刻正疯狂地向她传递着无数士兵灵魂深处发出的哀嚎与破碎的声音。
那种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庞大痛苦与绝望，几乎要将她的意志也一同拖入那无尽的黑暗深渊。
“不行……绝对不行……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彻底崩溃的……”
姜宁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晃动了一下，她伸出手，扶住了身旁冰冷坚硬的城垛，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必须想出办法。
她必须立刻找到一种能够超越这种恐怖灵魂层面攻击的力量。
否则，雁门关，乃至整个大凌王朝，都将在这无边无际的魂殇魔音之中，彻底化为一片名副其实的炼狱。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远处那道黑色的身影之上。
尸姬那张本应绝美无瑕的面容，此刻在姜宁的眼中，却比任何传说中的恶鬼都要狰狞可怖。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了冰冷的石砖之中，一丝血迹，自指缝间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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