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五年的春末,上海法租界的梧桐树刚抽出嫩绿的新芽,严浩翔踏下邮轮的舷梯,深吸一口久违的故土空气,西装革履的他与码头上穿长衫的人群格格不入
"少爷,老爷在公馆等您"管家老陈恭敬地接过他的皮箱
严浩翔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码头不远处一个身影吸引——那人一袭月白色长衫,手持一柄油纸伞,站在细雨中的样子如同一幅水墨画,伞沿微微抬起时,严浩翔看清了那张脸:清冷如霜,眉目如画
"那是谁?"他忍不住问道
老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那是贺家的小公子贺峻霖,书香门第出身,如今家道中落,在城南开了间小茶馆"
严浩翔记住了这个名字,留学英国五年,他见惯了金发碧眼的男男女女,却从未见过如此气质的人物——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与这个喧嚣的摩登都市格格不入
三天后,处理完家族事务的严浩翔按捺不住好奇,独自寻到了城南那家名为"听雪轩"的茶馆,推门而入,古琴声潺潺如流水,不大的厅堂里坐着几位老者,茶香氤氲中,他看到那日的身影正坐在角落的琴案前,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
严浩翔选了个能看清抚琴人的位置坐下,琴声戛然而止,贺峻霖抬头,目光与他相遇——那是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却冷得没有温度
"客官要什么茶?"贺峻霖起身,声音如同他的琴声般清冷
"碧螺春"严浩翔随口道,目光却无法从对方脸上移开,近距离看,贺峻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眉间有一颗淡褐色的小痣,衬得整个人愈发清俊
茶上来后,严浩翔试图搭话:"先生的琴艺很好,是跟谁学的?"
贺峻霖淡淡看了他一眼:"家学而已"说完便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竹
严浩翔不以为忤,反而觉得有趣,在伦敦,凭他严家大少爷的身份和俊朗外表,多少人趋之若鹜,何曾被人如此冷淡对待过?
此后半个月,严浩翔成了听雪轩的常客,他渐渐了解到,贺峻霖今年二十二岁,父母早亡,守着祖传的茶馆和几本古籍度日,是典型的旧式文人做派——不喜交际,沉默寡言,对西洋事物有着近乎固执的排斥
"贺先生,今日我带了样东西给你"一个雨天的午后,严浩翔神秘地笑着,从公文包中取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
贺峻霖本不欲理会,目光扫过那册子时却愣住了——那是一本罕见的明代琴谱集,他寻访多年未得的孤本
"这...你从何处得来?"贺峻霖终于主动开口,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书页
严浩翔笑得眼睛弯起:"大英博物馆的复刻本,我托了不少关系才弄到"他没说为了这本琴谱,他花了相当于茶馆半年收入的价钱
贺峻霖低头翻看琴谱,严浩翔注意到他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角微微上扬的样子比平日多了几分生气
"多谢"良久,贺峻霖轻声道,虽然依旧简短,却是他对严浩翔说过的最温情的话
严浩翔心中一动,忽然伸手握住了贺峻霖正在翻页的手腕:"贺峻霖,我想请你明天去和平饭店吃饭"
贺峻霖如触电般抽回手,眉头紧蹙:"严先生请自重!"他的耳尖却悄悄红了
"我只是想请你吃饭而已"严浩翔无辜地眨眨眼,"我在英国待久了,可能举止有些直接,但绝无轻薄之意"
"不合礼数"贺峻霖生硬地回答,将琴谱推回严浩翔面前,"这个还请收回"
严浩翔不接:"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你若觉得受之有愧,不如教我弹琴?"
贺峻霖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在判断这个西装革履的洋派少爷有几分真心,最终,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每周三下午,茶馆打烊后"
就这样,严浩翔获得了接近贺峻霖的机会,他学琴是假,借机相处是真,每次课后,他都会带来各种新奇物件——瑞士的巧克力、法国的香水、德国的钢笔...贺峻霖起初坚决不收,后来渐渐会收下一些书籍和文房用品
六月的上海进入梅雨季节,一个周三的傍晚,暴雨倾盆,严浩翔如约来到茶馆,却发现大门紧闭,老茶客告诉他,贺先生一早就出门访友去了
严浩翔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屋檐下等待,雨水打湿了他的西装裤脚,他却浑然不觉,三小时后,当贺峻霖撑着油纸伞出现在巷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严浩翔浑身湿透,却还紧紧护着怀中带给他的新书
"你...怎么不回去?"贺峻霖快步走近,眉头紧锁
严浩翔笑得灿烂:"说好了今天上课的"说着打了个喷嚏
贺峻霖抿了抿唇,最终打开茶馆侧门:"进来吧,我给你煮姜茶"
那是贺峻霖第一次让严浩翔进入茶馆后面的私人住处,简朴的房间里,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全是书籍和字画,严浩翔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幅贺峻霖与父母的合影,照片中的小男孩穿着对襟小褂,严肃的表情与现在如出一辙
"喝了"贺峻霖递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语气依然冷淡,动作却轻柔
严浩翔接过碗,趁机握住了贺峻霖的手:"贺峻霖,我喜欢你"
碗摔在地上,碎了,贺峻霖脸色煞白,猛地后退几步:"荒唐!我们都是男子,你...你..."
"在英国,这很平常"严浩翔向前一步,"感情为何要分男女?我只知道见到你的第一眼,我的心就不是自己的了"
"西洋的歪理邪说!"贺峻霖声音发颤,"严先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严浩翔没有强求,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会给你时间考虑"说完转身走入雨中
接下来两周,严浩翔果真没有出现,贺峻霖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却发现茶馆变得异常冷清,琴声也失去了往日的灵气,他开始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总是笑得灿烂的身影,然后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
第三周的周一,贺峻霖在茶馆门口发现了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是一把上好的紫檀木古琴,琴腹内刻着"霖"字,没有署名,但他知道是谁送的
当晚,贺峻霖辗转难眠,他想起严浩翔为他寻来的各种珍贵书籍,想起他在雨中等待的身影,想起他说"我喜欢你"时认真的眼神...这些画面与自幼接受的礼教在脑海中激烈交锋
天亮时分,贺峻霖做出了决定,他换上最体面的长衫,第一次主动前往严公馆
门房告诉他严少爷一早就去码头接货了,贺峻霖又寻到码头,远远看见严浩翔正在指挥工人搬运货物,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肩上,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严浩翔转头看到他时,惊讶得手中的清单都掉在了地上
"我...我想试试"贺峻霖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你说的那种...感情"
严浩翔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快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抱住了贺峻霖,贺峻霖浑身僵硬,却没有推开
"我会对你好的"严浩翔在他耳边轻声承诺
就这样,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灵魂走到了一起,严浩翔教会贺峻霖用钢笔写字、吃西餐、跳华尔兹;贺峻霖则带严浩翔领略古琴的韵味、茶道的禅意、书法的精妙,他们在租界的小洋楼里创造了一个中西合璧的小天地,严浩翔称之为"我们的乌托邦"
好景不长,严父很快得知了儿子的"荒唐事"一个傍晚,严浩翔被紧急召回公馆
"你要和一个旧时代的封建遗少在一起?"严父拍案而起,"你知不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说我严家的儿子被个男狐狸精迷了心窍!"
严浩翔站得笔直:"父亲,贺峻霖不是那样的人,他知书达理,品性高洁..."
"住口!"严父脸色铁青,"你母亲就是被这些旧礼教害死的!现在你又要重蹈覆辙?如果你执迷不悟,就别认我这个父亲!"
那晚,严浩翔回到小洋楼时,贺峻霖一眼看出他神色不对,听完事情经过,贺峻霖沉默许久,轻声道:"或许...我们该结束了,你不该为了我与家族决裂"
严浩翔握住他的手:"没有你,家产万贯又如何?我已经决定了,我们要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民国十六年春天,严浩翔与贺峻霖在上海最豪华的华懋饭店举行了婚礼,这场惊世骇俗的婚礼成了全城谈资——严浩翔穿着定制西装,贺峻霖则破天荒地换上了中西合璧的礼服,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们交换了戒指
严父没有出席,但严浩翔收到了妹妹偷偷送来的一份礼物——一对祖传的玉佩
"父亲嘴上强硬,其实已经默许了"妹妹小声道,"他只是拉不下面子"
婚礼后,两人搬进了法租界一栋带花园的小洋楼,严浩翔继续经营家族的进出口生意,贺峻霖则将在茶馆的经验用于开设了一家文化沙龙,成为沪上文人雅士的聚集地
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依然充满偏见与不解,但每当夜深人静,严浩翔弹着钢琴,贺峻霖抚着古琴,两种截然不同的音乐奇迹般地和谐共鸣,就像他们跨越时代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