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丝缠着消毒水味道渗进医务室纱窗。
沈昭蜷在铁架床角落数药瓶，锁骨下的旧伤疤在透骨寒意里隐隐发烫。门外传来钥匙转动声的刹那，他迅速将美工刀抵在手心
门缝泄入的光里站着穿白衬衫的少年，袖口规整地折在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像美术馆的大理石雕像。沈昭认得这道身影——今早他翻墙时撞见的优等生，光荣榜上永远的第一名，江砚。
“消炎药。”瓷瓶划出抛物线落在被褥上，江砚的声音比窗外雨还冷，“再感染会留疤。”
沈昭用犬齿撕开纱布包装，戏谑地笑：“好学生也偷医务室东西？”他故意让沾血的绷带垂落床沿，那道狰狞伤口像开在雪地上的红梅。
江砚的镜片闪过寒光。他忽然伸手扣住沈昭手腕，医用酒精棉重重按在伤口边缘：“疼就喊出来。”
疼痛炸开的瞬间，沈昭看清对方白衬衫第三颗纽扣下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记忆深处有火舌舔舐梁柱的爆裂声，浓烟里摇晃的蓝校服从眼前掠过。
“你对尘螨过敏。”沈昭突然说。他甩开桎梏翻身下床，储物柜最深处传来玻璃瓶轻响，“氯雷他定片，左数第三格。”
江砚的指尖在门把上收紧，指节泛起青白。七年前火灾现场的记忆碎片突然刺痛神经，急救担架上那只抓住他袖口的血手，与眼前人伤痕累累的手腕重叠。酒精棉滚落在地，洇开一小片浑浊的月光。沈昭的腕骨在江砚掌中发烫，像块烙进皮肤的炭火。医务室老式挂钟突然发出齿轮卡顿的声响，惊起窗外一群灰鸽子。
“你怎么知道...”江砚的喉结在阴影里滑动，白衬衫领口蹭上碘伏的锈色。消毒柜的蓝光在他镜片上切割出棱角，那些被年级主任称赞为“完美标本”的克制，此刻正从裂痕里渗出滚烫的岩浆。
沈昭用脚尖勾起地上的绷带，布料撕裂声在雨声中格外清晰。他背对着江砚褪下校服，肩胛骨凸起的弧度像折断的蝶翼，腰际纱布缠绕处渗出的血迹组成奇异的星图。
“上周三图书馆闭馆后，你在A3阅览室待到凌晨两点。”沈昭的声音混着撕胶布的响动，“《变态反应学临床案例》第217页，尘螨过敏引发的荨麻疹图示——你做了十二处批注。”
江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晚监控应该被自己用电磁干扰器屏蔽了，月光穿过穹顶玻璃时，他确实对着某张烧伤病例图怔忡许久。而现在，这个总在违纪通告栏出现的名字，正精准复述他藏在借阅记录里的秘密。
储物柜突然发出吱呀轻响，沈昭摸出个玻璃药瓶抛过来。江砚接住的瞬间，指尖触到标签下凹凸的刻痕——是枚火焰纹章，与七年前消防员从火场递出来的学生证边缘印记完全相同。
“别碰三楼西侧储物柜。”沈昭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他包扎的动作过于熟练，纱布在腰间缠出规整的菱形，仿佛在封印某个呼之欲出的真相，“那里的尘螨浓度超标47倍。”
雨势骤然转急，风撞开未锁的窗棂。江砚的白衬衫被雨淋透，布料紧贴的腰腹处，过敏红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成火焰形状。沈昭的喉间溢出声模糊的叹息，从枕下抽出素描本，撕下张纸快速涂抹。
“拿着。”泛黄的速写纸被拍在江砚胸口，铅笔痕迹还带着体温。画中是深夜的医务室全景，每个储物柜都被标上数值，三楼西侧区域用红笔圈出巨大的惊叹号。
江砚的指尖抚过纸面褶皱，突然在右下角摸到凹凸的印记。就着闪电亮起的刹那，他看清那是用硬笔反复描摹的两个字母——JY，被缠绕的荆棘刺破纸背。
惊雷炸响时，沈昭已经翻上窗台。他最后看了眼江砚锁骨下方蔓延的红疹，雨幕中的笑比美工刀还锋利：“明天升旗仪式，记得站离我三米以上。”
玻璃瓶在掌心发出嗡鸣，江砚低头看向药瓶。标签背面用针尖刻着极小的字迹，需要对准月光才能辨认——【2016.9.17 23:17 通风管道第7格】
这正是七年前火灾发生的日期与时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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