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的恒温系统持续运转,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的微弱气息,舱壁内置的液晶显示屏映照着苍白的荧光。药液沿着输液管缓缓滴落,时间被刻画成一连串精确的数值。
第 32 滴。
安然的指尖轻叩床沿,敲击出的微弱震动沿着金属床架扩散。医疗设备运转的低频嗡鸣在背景中交错,宛如机械心跳,与他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相契合。
他眯起眼,看向自己的腹部,宽大的病号服遮得严严实实,胃部溃疡出血点并未扩散得太过严重。胃部的绞痛依旧存在,止血剂的效果在努力维持局势,却无法彻底遏制内出血的持续渗透。他知道,自己只是暂时脱离了崩溃的边缘。
不远处的观察窗后,一道模糊的身影投射在半透明的屏障上。
“嫌疑人生命体征?”
审讯官的声音透过通讯系统传来,带着程序化的冷漠和精确。
“血压 90/60,心率 128。”
肖程的声音比审讯官更加平静,他站在仪器旁,微光折射在他腕上的战术终端,数据流在他的镜片内翻涌。他的视线掠过安然腹部,指腹微不可察地收紧。
“建议增加电击刺激,以测试抗压极限。”
短暂的静默后,指令被执行。
冷金属贴片接触腹部皮肤的一瞬间,安然屏息,体内的每一条神经仿佛都被瞬间点燃。强制性的电流刺激穿透肌肉组织,他的脊椎不受控制地弓起,肺部被压榨出剧烈的喘息,而下一秒,心脏监测仪骤然拉响警报!
——嘀!!——
肖程的目光一沉,转身,流畅地切断电源。
他的动作精准无误,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次。审讯官隔着观察窗皱眉,安然则在骤然抽离的刺激感中喘息,掌心的血迹被冷汗稀释,染湿了床单。
他能忍耐极端疼痛,这一点他们都清楚。
但此刻,肖程的匕首柄部微微倾斜,借助应急灯折射出的微光,在医疗舱的墙壁上形成了一道短暂的光影信号。
——摩尔斯电码。
安然的目光微微一凝。
“今晚有雷暴。”
他的声音带着咳嗽后的沙哑,几乎被背景的仪器噪声吞没。但这句话传入肖程耳中时,他的指节下意识收紧,微弱的金属摩擦声在医疗舱内回荡。
纳米植入芯片在他的颞叶区引发短暂的刺痛。
他忽然想起,十二年前的观测台,暴雨前的空气潮湿而沉闷,风暴未至,但闪电已在天际蓄势待发。
“有雷暴的话……就换 B 方案。”
十二岁的安然在天文望远镜旁边敲击着栏杆,语气带着几分随意,却隐藏着严密的逻辑。那时候他们还未成为如今的“目标”与“执行者”,仍是两个对物理、天体、代码和战术模型痴迷的孩子。
雷暴,是他们制定的特殊信号。
此刻,安然看着肖程,瞳孔微缩,嘴角的血迹顺着下颌滑落,他在确认一件事——记忆保护程序的抵抗,到底有多强?
而肖程则感受到一丝从未有过的迟疑。
他的逻辑回路里不应该有这些不必要的回忆,它们本该被清除、被覆盖、被替换成最优作战指令。但为什么,在这个瞬间,他的大脑深处仍然回响着那个在风暴前敲击栏杆的声音?
滴答。
输液瓶的第 33 滴药液坠落,医疗舱内的光线如同凝固的时钟,齿轮转动的间隙中,战术目标与过去的残影交错重叠。
安然闭上眼,嘴角微微弯起。
他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