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白炽灯在凌晨三点格外刺目,林浅的白大褂口袋里装着患者家属的检查单,指尖捏着听诊器的金属圆盘,冰凉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走廊尽头传来轮椅轱辘碾过瓷砖的声响,她下意识抬头,看到推着轮椅的年轻男人。
男人戴着黑色口罩,眉眼如刀刻般冷峻,黑色风衣下摆被穿堂风掀起。轮椅上的老妇人裹着灰色毛毯,白发凌乱,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扶手。林浅迎上去时,正撞见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枯瘦的手臂颤巍巍伸向她:“浅浅……”
“张阿姨?”林浅蹲下身,握住老人冰凉的手。三天前社区义诊时,她给这位张姓老人量过血压,没想到会在急诊重逢。男人紧绷的脊背瞬间僵直,口罩上方的眼睛闪过诧异:“您认识我母亲?”
消毒水的气味里,林浅感受到男人强烈的戒备。她轻声解释社区义诊的事,余光瞥见老人手腕上系着的红绳——褪色的绳结间串着枚银色星星吊坠。“先做检查吧。”她推着轮椅往CT室走,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CT影像在电脑屏幕上显影时,林浅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海马体萎缩的阴影像道伤疤,印证了她的猜测。转身时,男人正倚在门口,修长的手指夹着支未点燃的烟,看见她的表情,烟盒在掌心捏出褶皱:“阿尔茨海默病?”
“早中期。”林浅递过诊断书,“建议住院系统治疗。对了,您母亲手腕上的星星……”话音未落,男人突然转身,黑色风衣带起一阵风。她追到走廊拐角,只看见电梯门缓缓闭合,映出老人攥着自己白大褂下摆的手。
深夜值班的间隙,林浅翻出抽屉里的手工彩纸。记忆里,大学社团折纸课上,萧墨总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修长的手指笨拙地折着星星,却固执地要把歪歪扭扭的成品塞进她书包。“以后看见星星,就想起我。”少年耳尖发红的模样,和眼前男人冷硬的轮廓渐渐重叠。
第七次折出完整的五角星时,窗外泛起鱼肚白。林浅把星星别在白大褂口袋,在住院部走廊听见争吵声。拐角处,男人正把护工递来的粥碗推到一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说过,不需要别人喂。”
老人缩在床头,浑浊的眼睛蓄满泪水。林浅快步上前,接过粥碗:“萧先生,患者情绪波动会加重病情。”男人猛地回头,在看清她胸前的工牌后,瞳孔骤然收缩——林浅,急诊科医师,正是他大学时刻在课桌上的名字。
“我来吧。”林浅舀起一勺粥,吹凉后递到老人唇边。老人却突然伸手,准确地摸到她口袋里的星星,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摩挲着彩纸边缘,咯咯笑起来:“小墨最喜欢浅浅送的星星……”
空气瞬间凝固。男人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喉结滚动两下,别开脸时,林浅瞥见他泛红的眼眶。老人喝完粥沉沉睡去,林浅把星星轻轻放进老人掌心,转身发现男人正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声音沙哑得不像平时:“当年你消失得太突然。”
“那时我父亲病重,全家移民。”林浅从白大褂口袋掏出泛黄的折纸,“这是你折的星星,我一直留着。”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折纸边缘,晕染出当年少年羞涩的温度。男人伸手接过时,指尖擦过她手背,仿佛触电般迅速收回。
走廊传来护士推车的声响,林浅后退半步:“萧先生,患者需要定期认知训练。”她掏出便签写下联系方式,“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我。”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轻微的沙沙声——那是男人小心翼翼抚平褶皱的声音。
电梯门即将闭合的刹那,林浅回头望去。男人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捏着她留下的星星,目光温柔得像是回到大学时代的自习室,那时他总借着问问题的借口,把折坏的星星偷偷塞给她。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春天的风裹着花香,吹开了尘封多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