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高考日。

天色灰蒙，细雨依旧未停，空气湿冷。

临洲一中门口，早已人山人海。焦急叮嘱的家长，相互打气的学生，维持秩序的警察和老师，还有各种挂着“爱心送考”横幅的车辆，将校门前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各种颜色的雨伞汇成一片涌动的海洋。

杨博文撑着一把黑色的旧伞，背着那个沉甸甸的书包，沉默地随着人流走向校门。他穿着临洲一中的校服，洗得干净，却依旧掩不住那份与周围嘈杂兴奋格格不入的沉静和疏离。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和裤脚，带来冰凉的触感。

他核对准考证，通过安检，走进陌生的校园。雨丝斜织，模糊了视线。他按照指示牌，走向第三教学楼。心跳在胸腔里平稳而有力地敲击着，每一步都踩得异常坚定。

走上五楼。走廊里满是等待入场的考生，低声交谈，气氛紧张。他找到507考室的门牌，在门口指定的区域安静站定，垂下眼，最后一次在脑中默背着古文诗词，像抚摸最可靠的武器。

他没有抬头四处张望，也没有注意到，在走廊另一端，楼梯口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悄然出现。

左奇函没有打伞。细密的雨丝打湿了他黑软的头发，几缕湿发贴在光洁的额角。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装，与周围穿着各色校服或雨衣的考生相比，显得格外突兀又异常低调。他肩上挎着一个黑色的单肩包，看起来和任何一个赶考的学生没什么不同，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穿透氤氲的雨雾和嘈杂的人群，瞬间就锁定了507门口那个清瘦沉默的背影。

找到了。

胸腔里那股压抑了两个月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焦灼、暴戾、思念和恐慌，在这一刻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轰然炸开，又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所取代。

他的猎物。他的……小杨会长。

他看着他微微低垂的、显得异常柔顺的脖颈线条，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略显宽大的校服外套下清瘦的肩胛骨轮廓——那里，藏着他替他挡下的伤痕。

左奇函的舌尖缓缓抵过齿列，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味道。他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副惯有的、拒人千里的清冷和专注，或许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而势在必得的弧度。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就像一滴水汇入海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走廊另一端等待的人群中，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锁链，始终缠绕在那个背影上。

“考生请入场！” 监考老师的声音响起。

人群开始移动。

杨博文深吸一口气，抬步随着人流走向考室门口，出示准考证，接受检查。

就在他即将踏入考室门的那一刻，仿佛某种心灵感应，又或是那道目光实在过于灼人，他鬼使神差地，极其轻微地侧了一下头，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扫向走廊另一侧。

隔着攒动的人头，隔着氤氲的雨汽，隔着两个月的分离和数千里的距离——

他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正牢牢锁定着他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熟悉又陌生。里面翻涌着太多他看不懂也无法承受的复杂情绪：冰冷的疯狂，压抑到极致的渴望，势在必得的占有，还有一丝……几乎被疲惫淹没的痛楚。

左奇函？！

杨博文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一种近乎晕眩的冰冷和恐慌。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找到的？！他想干什么？！

巨大的惊骇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手脚冰凉，呼吸骤停。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僵硬地看着那双眼睛，看着对方嘴角那个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左奇函没有动，也没有任何表示。他就那样站在人群里，隔着短短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他瞬间煞白的脸色和瞳孔中的惊涛骇浪。

那眼神，像是在说：

抓到你了。

监考老师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杨博文猛地回过神，心脏依旧在疯狂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仓惶地、几乎是狼狈地转回头，不敢再看第二眼，手指颤抖着递出准考证，脚步虚浮地踉跄进了考室。

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疯狂爬升，后背的疤痕开始灼痛。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手指冰冷僵硬，几乎握不住笔。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左奇函那双眼睛，那个冰冷的笑容，和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令人恐惧的事实。

他为什么来？他要在高考考场做什么？！

左奇函看着那个仓惶逃离、几乎同手同脚消失在考室门口的背影，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满足感。

很好。吓到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他要让他知道，他无所遁形。无论逃到哪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然后，他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拿出自己的准考证，走向隔壁的508考室。

他的狩猎，开始了。

但方式，和他最初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不会打扰他的考试。他不会。

他要和他一起考。

用同一张试卷，在同一时间，进行一场无声的、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决定未来的对决。

他要亲眼看着，他的猎物，是如何在他的注视下，挣扎，拼搏，然后……被他堂堂正正地，赢回来。

左奇函在508考室自己的座位坐下。试卷分发下来，他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属于猎人的自信。

笔尖落下。

沙沙的书写声，同时在两个相邻的考室里响起。

一场关乎两个人未来命运的战争，在沙沙的笔触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狩猎的终局，不再是粗暴的捕获，而是要在对方最看重的战场上，将其所有的骄傲和希望，彻底碾碎，然后……重新铸入自己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