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紫薇、晴儿要找到机会陪小燕子也不容易。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关系,自从香妃入宫,最近这两个月确实风调雨顺,朝堂中无甚大事。乾隆乐得偷闲,转身带了小燕子去热河行宫小住。
热河行宫
二月初的热河行宫,积雪初消,山峦间蒸腾着薄薄的雾气。远处的山巅仍覆着皑皑白雪,近处的溪流却已冲破冰层,叮咚作响。朱红的宫墙在苍松翠柏间若隐若现,檐角铜铃随风轻晃,惊起几只觅食的雀鸟。
小燕子踩着湿润的青石板路,兴奋地左顾右盼:「弘历!那处飞檐翘角的楼阁是做什么的?」她指着远处一座掩映在古松间的建筑,红扑扑的脸颊衬着杏黄的斗篷,活像只欢快的山雀。
乾隆笑着替她拢了拢斗篷:「那是『松鹤斋』,朕幼时读书的地方。」他指向西侧一片梅林,「看见那些老梅没有?朕十岁那年,曾躲在梅树下逃课,气得师傅告到先帝跟前。」
「哈哈哈,弘历,没想到你小时候比我还调皮!」小燕子咯咯直笑,拽着乾隆的袖子往前跑。转过一道回廊,眼前忽现一座白玉拱桥,桥下溪水潺潺,浮冰碰撞着桥墩,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桥可有故事?」小燕子眨着眼问。
乾隆眸光一闪,忽然露出几分顽劣神色:「朕小时候常与和亲王在此打架。」他指着桥中央,「有次打得狠了,有人摔下了水——你猜是朕还是他?」小燕子歪头打量乾隆,忽然噗嗤一笑:「肯定是您被推下去啦!」
「错!」乾隆得意地挑眉,「是朕把他打得栽进水里。」他模仿着当年孩童的语调,「那小子扑腾着喊『四哥饶命』,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
小燕子笑得前仰后合,发间珠钗乱颤。乾隆趁势搂住她的腰,怕她真笑跌进溪里。春风拂过,吹落桥边古柳的嫩芽,纷纷扬扬如同撒落的翡翠。
「走,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乾隆牵起她的手,转向山径深处。小燕子雀跃地跟着,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巧的脚印,与乾隆的靴印并排延伸,渐渐消失在梅林深处。
乾隆带着小燕子来了鹰鹞处。松木搭建的鹰棚内,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正昂首立于金漆栖木之上。它琥珀色的眼珠如琉璃般剔透,锐利的目光似能刺穿苍穹。当乾隆掀开锦缎帘幕时,那猛禽倏然展开双翼——翼展竟有六尺余宽,雪白的飞羽边缘泛着铁灰色的冷光,如刀锋般凌厉。
「天爷!」小燕子惊呼着后退半步,又忍不住凑近,「它、它比我在见过的老鹰大十倍!」乾隆笑着接过侍卫呈上的鹿皮手套:「这是最上等的『玉爪海东青』,万鹰之神。」他轻抚白鹰胸前的绒羽,那猛禽竟温顺地低头,「当年先祖们为捕这样的神鹰,要攀千丈悬崖,十人出征九不还。」
小燕子屏息望着乾隆臂膀上的白影。阳光透过棚顶的格栅,在鹰羽上洒下细碎的金斑,恍若天神降世。
「知道吗?」乾隆引着海东青啄食鲜肉,「前明永乐年间,建州女真首领为换一张敕书,年年进贡海东青。」他指尖划过鹰喙,「如今这鹰鹞处是皇玛法设立的,每只海东青都烙着龙纹。」
小燕子忽然发现白鹰左足系着的金环,果然刻着「康熙御赏」四字。她正想摸一摸那流光溢彩的羽毛,海东青却猛地转头,利喙距她指尖仅差毫厘。
「当心!」乾隆急忙揽她入怀,「它只认朕一个主子。」怀中的小燕子却眼睛发亮:「那您教我驯鹰好不好?我要让它也认我!」
乾隆望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忽然想起少年时第一次驯鹰被啄得鲜血淋漓的往事。他低头吻了吻小燕子发顶:「等你先学会在它面前不发抖再说。」
海东青锐利的目光掠过乾隆肩头,落在远处连绵的山上。乾隆轻抚它如雪的翎羽,声音低沉如松涛:「知道吗?这神鹰一生只认一个伴侣。若其中一只死去,另一只便会绝食殉情。」
小燕子怔怔望着白鹰,它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塞外长空的云影。乾隆执起她的手,将一枚金环套在她腕上——那竟是与海东青足环一模一样的「康熙御赏」纹样。
「朕待你,亦如这海东青。」他指尖摩挲着金环内侧刻着的「弘历」二字,「含香入宫不过是安邦定国的权宜之计。她既是回部『神女』,朕给她名分,边疆便能少流三成血。」
山风掠过鹰棚,吹动小燕子鬓边碎发。她忽然想起宝月楼窗口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心头泛起一丝酸涩:「可她那么美......」「再美的金丝雀,也飞不进苍鹰的巢穴。」乾隆抬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似火,「朕要的从来只有眼前这个,会为朕哭为朕笑的小燕子。」
海东青突然振翅长鸣,雪白的羽翼在阳光下绽开,恍若天神展开的旌旗。小燕子腕间金环叮咚作响,与鹰唳应和成塞外最动人的誓言。
天边还泛着蟹壳青,乾隆就掀开了小燕子的锦被。 「唔……别闹……」小燕子裹着被子往床里滚,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不是你说要看『冬天会冒热气的池子』?」乾隆笑着连人带被抱起来,「再不起,雾凇可就化了。」「雾凇?」小燕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突然一个激灵,「就是你说的那个,那个会结冰花的温泉?」
晨雾缭绕中,小燕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热河泉水汩汩涌出,蒸腾的雾气遇冷凝结,将沿岸的松柏染成晶莹的琉璃世界。每根松针都裹着剔透的冰晶,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更奇妙的是,泉水周围的岩石上垂挂着无数冰凌,随着热气微微颤动,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这、这……」小燕子结结巴巴地指着最大的一棵雾凇松,「简直像老寿星的胡子结了冰!」乾隆被她逗笑,从背后环住她:「朕小时候管这叫『水晶森林』。」他指向一处岩缝,「看那儿——」
只见蒸腾的水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新的冰花,层层叠叠如同绽放的玉莲。小燕子伸手去接,冰花落在掌心竟不融化,保持着精致的六角形状。 「弘历!」她惊喜地转身,发梢都沾上了细碎的冰晶,「这比您说的还要神奇十倍!」
乾隆忽然挑眉:「朕带你看这么难得的奇景,格格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小燕子眨眨眼:「您要什么?我给您摘星星都行!」
「简单。」乾隆狡黠一笑,「就这景色,赋诗一首。」「啊?」小燕子顿时苦了脸,眉头深锁绞尽脑汁。突然眼睛一亮,摇头晃脑地念道: 「热河泉水冒白烟,松树挂面不要钱。寿星胡子像冰溜,就是比这短一点!」
最后一个字刚落,她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乾隆愣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震得树梢的冰晶簌簌掉落。 「好诗!好诗!」乾隆抹着笑出的眼泪,「朕看这打油诗该刻在泉边石头上!」
小燕子红着脸去捂他的嘴,却被乾隆就势抱起来转了个圈。她的斗篷拂过雾凇,带起一片晶莹的雪雾,在朝阳下化作璀璨的金粉。小燕子笑嘻嘻地往乾隆怀里钻:「那您也来一首!」
乾隆望着眼前景色,忽然轻声吟道:「春云欲泮旋蒙蒙,百顷南沏一棹通。回望还迷堤柳绿,到来才辨榭梅红。不殊图画倪黄境,真是楼台烟雨中。欲倩李牟携铁笛,月明度曲水晶宫。」
小燕子眨眨眼:「什么意思呀?」「意思是——」乾隆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惊起一群栖鸟,「该回去用早膳了,傻丫头!」
泉水依旧蒸腾着白雾,将两人的笑声裹进晶莹的雾凇里。待到朝阳完全升起时,那些冰挂开始滴水,叮叮咚咚地,仿佛在给这对有情人敲着晨钟。
早膳的粥香还未散尽,乾隆便被几位大臣请去了书房议事。小燕子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看檐角融化的冰溜子滴答落水。
出乎意料的是,不到一个时辰,乾隆就踏着轻快的步子回来了。 「今日倒顺利。」他解开朝珠搁在案上,「四川赈灾的折子批了,河工银子也拨下去了。」
小燕子正用银箸夹着蜜饯玩,闻言眼睛一亮:「那我们还去哪里玩?」乾隆笑着将她打横抱起:「不急。我们现在——」他故意拖长声调,「先睡个回笼觉。」
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小燕子像只猫儿般蜷在乾隆怀里。窗外,最后几缕雾气消散在正午的阳光里,而锦帐中的两人早已相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