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尽千帆

乾隆十七年四月，春风拂过紫禁城的金瓦。乾隆帝将手头能提前处置的政事一一了结，以五阿哥永琪赈灾有功为由，下旨册封其为荣亲王。南巡在即，皇帝特命荣亲王监国，傅恒、福伦、纪晓岚三人辅政，尔泰则是荣亲王最得力的助手。

鄂敏原已依照南巡旧例，备好了车马、侍卫与随从，可乾隆嫌队伍冗杂，行进缓慢，便大手一挥，裁减了大半人马。他甚至决定弃了马车，亲自骑马，全速赶往大理。

乾清宫外，永琪与尔泰并肩而立。晨光中，尔泰手持奏章，眉眼间尽是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自回到永琪身边，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爱说爱笑的福二公子。两人从幼时的读书习武，到如今的共理朝政，依旧形影不离。

永和宫内，欣荣跪接老佛爷懿旨，指尖轻颤。离宫那日，她最后望了一眼生活两载的殿宇，唇角却扬起释然的笑——终于能堂堂正正地等待，做她的明轩哥哥的新娘子了。

愉妃抱着绵億站在廊下，目送欣荣的轿辇远去。少了欣荣的陪伴，她将全部心思都倾注在小阿哥身上。倒是赛娅得了清闲，时常溜出宫去，不是去会宾楼寻柳红赛穆吃茶，便是跟着柳青学几招新式剑法。

赛穆虽已决定定居中原，但他和柳红却并不急著成婚。两人约定，等小燕子回来，众人再聚首之后，柳红便暂时放下会宾楼的事务，跟着赛穆走南闯北，游历四方。

柳青一听，立刻摆出兄长的架势，皱眉道：「你们这样无媒无聘、无婚无约的，成何体统？」柳红双手抱胸，挑眉反驳：「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古板了？爱情有很多种，又不是非得成婚才算圆满。女人不需要依靠男人，我柳红行走江湖，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柳青被噎住，一时语塞，只能瞪眼：「可、可这不合规矩……」柳红嗤笑一声，故意揶揄道：「规矩？那哥你自己呢？连个对象都没有，还管我？」

柳青被戳中痛处，脸一红，气呼呼地摆手：「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你爱怎样就怎样吧！」赛穆在一旁忍俊不禁，拍了拍柳青的肩膀，笑道：「柳兄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柳红得意地扬起下巴，眼中满是自由与坚定。对她来说，爱情不必拘泥于形式，只要彼此心意相通，便是最好的归宿。

养心殿

出发前一日，乾隆刚下朝，还未换下朝服，老佛爷便亲自来到养心殿。她步履虽缓，神色却格外郑重。 「皇上，此去大理路途遥远，务必小心。」老佛爷眼中带着少有的柔和。乾隆微微颔首：「皇额娘放心，儿子会谨慎行事。」

老佛爷顿了顿，终是轻叹一声：「把小燕子带回来吧……还有晴儿和箫剑。」她抬眼看向乾隆，语气近乎恳求：「我保证，不会再干涉你的事，只求晴儿能回京，时常进宫陪我说说话……」

乾隆眸光微动，沉默片刻，终是郑重应下：「定如皇额娘所愿。」老佛爷这才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转身离去。

夜色如墨，殿内，乾隆负手而立，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永琪，最后叮嘱道：「朝堂之事，朕已交代傅恒、福伦与纪晓岚辅佐于你，若有疑难，可多与他们商议。」永琪恭敬应道：「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

乾隆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流露出信任与期许：「朕信你能做好。」永琪深深一揖，郑重道：「儿臣定不负皇阿玛所托。」顿了顿，他又抬头，眼中带着几分恳切，「只是……皇阿玛一定要带小燕子回来。」

乾隆闻言，唇角微扬，笑意温和：「『小燕子』这个名字，现在还能叫，等回来……可就不能再叫了。」永琪会意，含笑点头：「儿臣明白，日后定会恭恭敬敬地称——『昀妃娘娘』。」

乾隆朗声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夜风拂过殿外，烛火微微晃动，映照着父子二人默契的笑容。

大理

七月将至，大理的夏风裹挟着花香，却吹不散小燕子心头的焦躁。

距离约定的七月十五日只剩最后一个月，小燕子几乎每天都要跑到箫剑的书房，拽着他的袖子问：「哥！有消息了吗？皇上到哪儿了？他有没有派人送信来？具体哪天能到大理？」箫剑每次只能无奈地摇头：「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

其实，箫剑心里比她还急。第一，他是大理知府，皇上若是驾临，他必须提前准备接驾事宜，可如今连半点风声都没有，他连该何时安排官员、整顿街道、准备行宫都不知道。第二，他更担心的是——乾隆到底会不会来？两年了，紫禁城里佳丽三千，皇上会不会早已把小燕子抛在脑后？

小燕子见箫剑也愁眉不展，心里更慌了，突然瞪大眼睛，声音都颤抖起来：「哥……你说，会不会……他出事了？」箫剑一愣：「什么？」小燕子攥紧拳头，脸色发白：「就像当年在旗江镇……他会不会又遇到刺客了？」箫剑立刻摇头：「不会！如果皇上遇刺，消息早就传遍天下了，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小燕子咬着唇，眼眶微红：「那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答应过的……」箫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消息，反而是好事，说明他平安无事，只是行程未定。」

而此时，乾隆正带着精简的队伍，快马加鞭向大理疾驰。他故意没有提前派人通知大理，就是为了避免走漏风声。这次他带的人太少，若消息传出去，难保不会再有刺客埋伏。即便不是刺客，沿途官员若得知圣驾将至，必定会设宴接驾、安排仪仗，那样一来，行程必定耽搁。他不想再等了。

更重要的是——他想赶在七夕那天，突然出现在小燕子面前。他想看她惊喜的表情，想听她欢快的笑声，想让她知道——他有多想她，也绝不会失约。

夜色下，乾隆勒紧缰绳，目光坚定地望向南方。 「小燕子，再等等……朕很快就到。」

踏入七月，大理的晨风已带上几分暑气。箫剑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小燕子终于按捺不住，索性每日天刚蒙蒙亮，就提着裙摆跑上苍山。她选了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坡，蹲坐在岩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蜿蜒入城的官道。

每当远处扬起尘土，她的心就跟着提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会不会是弘历？」有商队慢悠悠地经过；有驿卒策马飞奔；甚至还有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可每一次，她都失望地垂下肩膀。 「又不是……」

太阳渐渐升高，晒得她脸颊发烫，可她仍不肯离开，直到日头西斜，山风渐凉，她才慢吞吞地起身，拍拍裙子上的草屑，一步三回头地下山。

下山后，她总会在山脚的花海里逗留一会儿。这片野花无人打理，却开得肆意烂漫，金莲、紫穗、苜蓿……各色花朵在夕阳下摇曳生姿。

「小莲，今天你开得真好看。」她蹲下身，轻轻点了点金莲花的花瓣。 「小穗，你说……他会不会不来了？」她托着腮，对着紫穗花喃喃自语。 「小苜，要是他真不来了，我就……我就……」她揪了揪苜蓿花的叶子，忽然泄了气，「……我也不能怎么样。」

黄昏的风拂过，花海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她的心事。她仰头望着天边的晚霞，轻声呢喃：「弘历，你可别骗我啊……」

夕阳渐沉，天边的云霞染上一层温柔的橘红。班杰明抱着他的小提琴，缓步穿过花丛，远远便看见小燕子蹲在那里，指尖轻轻拨弄着一朵金莲，嘴里念念有词。

他停下脚步，没有上前打扰，只是轻轻架起琴弓，悠扬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琴声如风，掠过花海，也掠过小燕子的耳畔。她抬起头，看见班杰明站在不远处，琴弓在弦上轻轻滑动，音符像是有生命一般，温柔地包裹着她的心事。

班杰明没有看她，只是专注地拉着琴，仿佛只是恰好路过，恰好想在这里演奏一曲。但小燕子知道，他是故意的。这四五天，每当她下山来到花海，班杰明的琴声总会适时地响起。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琴声告诉她——你并不孤单。

小燕子抿了抿唇，眼眶微微发热。班杰明透过琴声，仿佛能读懂她的心情——那种既期待又害怕、既焦急又担忧的复杂情绪。

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爱情，能让一向乐观开朗的小燕子变成这样？虽然心疼，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他能做的，只有以这样的方式，默默陪伴她。

琴声渐渐变得轻快，像是晨间的鸟鸣，又像是山涧的溪流，带着一丝希望和安慰。小燕子听着听着，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花海在风中轻轻摇曳，琴声与心事交织，化作这个七月最温柔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