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此次南下,不仅带了册封小燕子为妃的圣旨,还特意拟了一道调令——将大理知府萧剑调回翰林院任职。他决定在大理再停留十日,随后与小燕子先行启程,一路缓行回京,名义上是「巡视民情」,实则与她游山玩水,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而萧剑则需在大理多留两个月,待公务交接完毕,再携晴儿和小太阳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赴翰林院上任。
于是,萧剑日日埋首公务,加紧交接事宜,还得抽空安排萧家在大理的产业管事;晴儿从早到晚忙着收拾行装,小太阳几乎全托给了奶娘照料。
而乾隆和小燕子却像提前度蜜月一般,夜里不愿睡,清晨不愿醒。幸而夏日昼长夜短,即便睡到日上三竿,他们仍有大把时光「风花雪月」。
两人携手漫步洱海边,看碧波荡漾,小燕子赤脚踩水,乾隆笑着替她挽裙角;他们登上苍山,在云雾缭绕间摘野花,小燕子编了花环硬要戴在他头上;逛大理古城时,她拉着他尝遍街边小摊,从酥香的乳扇吃到酸辣的凉鸡米线,乾隆一边嫌弃不精致,一边又忍不住陪她吃个尽兴;夜里,他们混在人群里看白族火把节,小燕子举着火把蹦蹦跳跳,火光映得她眉眼如画,乾隆悄悄攥紧了她的手……
十日时光如流水般逝去,小燕子终究要离开这座生活了两年的城池。
大理于她而言,是人间仙境般的山水,是淳朴热情的百姓,是真正无拘无束的自由。这两年里,她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为生计发愁,不必被规矩束缚,更无需在意旁人的眼光。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的心却总不由自主地飘回那座金丝牢笼般的紫禁城。
她曾以为自由便是毕生所求,可当真正拥有时,才恍然明白——再美的风景,再恣意的生活,若不是心之所系,终究不是归宿。心安处,方是吾乡。而她的心,早在四年前,便已永远困在了那座皇城之中。
山道间,小燕子最后回望了一眼苍山洱海的如画风光,随即转身奔向马车旁等待她的乾隆。他含笑伸手,她毫不犹豫地搭上去,与他一同登上了北归的马车。车轮辘辘,碾过她曾肆意奔跑的土地,却再不带半分迟疑——因为这一次,她是心甘情愿地,回「家」。
与上次出巡不同,这一次他们既不急着赶路,乾隆每日批阅奏折的时间也少了许多,顶多抽空接见沿途官员,其余时间全用来陪着小燕子游山玩水。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看尽山水奇景——在石窟惊叹古人雕工之精妙,小燕子踮着脚去摸石佛的衣角;钻进各个溶洞,在幽深曲折的地下河畔听水声叮咚,乾隆怕她滑倒,一路紧紧牵着她的手;路过丽江古城时,小燕子拉着乾隆挤进热闹的四方街,尝遍纳西族的腊排骨火锅和鸡豆凉粉,辣得直吐舌头还要再吃……
直到抵达绵州,乾隆才收敛心神,仔细查看地震三年后的民生恢复情况。他翻阅永琪留下的赈灾记录,又亲自走访街巷,见百姓们安居乐业,田间新苗青青,曾经灾后的愁云惨雾早已消散无踪。乾隆欣慰地点头:「永琪此事,办得什好。」
然而天灾无情,即便永琪再能干,也不可能让这场地震仿佛从未发生过。绵州自古便是蜀道咽喉,本就匪患猖獗,地震之后,一些失去家园的农民等不及朝廷安置,便铤而走险,上山落草为寇。
乾隆一连两三日都在衙门与知州沈大人商讨剿匪事宜。这日午后,小燕子拎着食盒来衙门「探班」,一听说是在讨论土匪问题,顿时来了兴致,眼睛亮晶晶地凑上前:「什么土匪?让我也听听!」
乾隆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朝沈大人微微颔首。沉知州会意,捋着胡须解释道:「回娘娘,绵州如今的土匪分为两类——一类是历来作恶的悍匪,杀人放火、绑票撕票无恶不作;另一类则是三年前地震后失去田地的流民,为生计所迫才落草,这三年来只劫财不伤人,索要的买路钱也还算公道。」
小燕子眼睛咕噜噜一转,追问道:「这两帮人各有多少?平日怎么行事?」「人数相仿,各占一座山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沉知州苦笑道,「那些老匪熟悉地形,剿了几次都让他们逃了;新匪倒是安分,可终究是匪...」
「这还不简单?」小燕子突然拍案而起,食盒里的桂花糕都震得跳了跳。她学着说书人的腔调道:「大家都看过《水浒传》吧?对付土匪就两个法子——要么招安,要么剿灭!」她掰着手指头分析:「那些『好匪』不过是走投无路的老百姓,朝廷重新分田地给他们,问题就解决了。至于那些『坏匪』...」她的杏眼里闪过一丝狠劲,「当然要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乾隆闻言大笑,拍案道:「说得好!」随即却又摇头,「可惜事情没这么简单。」他转向沉知州,「沉卿,你把去年招安的情况说说。」沉知州连忙拱手:「回皇上,去年微臣确实张贴告示,承诺凡来登记的山匪,查明其农民原籍后,朝廷都会分配农田。可那帮『好匪』听了『坏匪』的蛊惑,说朝廷这是要骗他们下山,好一网打尽...」他叹了口气,「结果无一人敢来。」
「微臣也曾带兵围剿那些恶匪,」沉知州继续道,眉头紧锁,「谁知那些『好匪』竟帮着他们打掩护,一会儿在东边放火,一会儿在西边佯攻,搞得官兵疲于奔命。」乾隆轻叹一声,手指轻叩桌面:「若是调集重兵全力围剿,又怕他们狗急跳墙,最后遭殃的还是百姓。」
小燕子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显然没想过事情会这么复杂。乾隆见状,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朝政之事千头万绪,你这小脑袋瓜想不明白也正常。」
「谁说我不会想!」小燕子不服气地瘪了瘪嘴,杏眼滴溜溜一转,突然拍案而起,「我偏就想出个法子来!」
她凑到沈大人跟前,掰着手指头说得头头是道:「第一步,先放出风声,就说朝廷既往不咎,十日内来登记的土匪都能分到田地。要是过了期限...」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就调大军来,把他们都连根拔了!」
见沈大人若有所思,她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要是这样还没人来,那就用第二步——找些人假扮商队。路过『好匪』山头时,就说不给买路钱,因为刚从『坏匪』那边过来,『坏匪』都已经被剿灭了,官兵马上要来这边。」她狡黠地眨眨眼,「反过来,路过『坏匪』山头时,就说『好匪』都接受招安了,马上要帮着官兵来打他们。」乾隆听得眉头微挑,小燕子越说越起劲:「等他们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官兵再突然出现,说投降不杀,他们肯定乖乖就范!」
乾隆和沈大人听完小燕子的计策,一时陷入沉默。片刻后,乾隆突然朗声大笑:「好一个离间计!虽然天真了些,但朕觉得不妨一试。」他转向沈大人,眼中精光闪烁:「此计若成,既能分化匪众,又能将伤亡减至最低;若不成...」他手指轻叩桌面,「大不了就当是次普通剿匪,能捉几个是几个。」沈大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皇上圣明!微臣这就去安排人手,先放出招安的风声。」
沈大人命人在城中各处广贴告示,又在市集最显眼的地方设了招安登记处,静待土匪前来投诚。剿匪之策已定,这日,乾隆与沈大人便抽身去巡视其他重建事务,只留下官兵和文吏在登记处守候。
小燕子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自己这招安之计不成,便日日往市集跑,躲在茶摊后头,眼巴巴地盯着登记处,盼着有人来投诚。可一连六日过去,竟无一人现身。她越等越急,最后一咬牙,决定自己扮成土匪去登记,好给那些犹豫不决的「好匪」做个榜样。
她自幼混迹市井,卖艺时没少乔装改扮,这次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她先是用炭灰抹黑了脸,又用粗布条缠住额头,再披上一件破旧的外衣,腰间别了把木刀,活脱脱像个落草为寇的莽汉。她对着铜镜左瞧右瞧,觉得还不够像,又往脸上贴了道假疤,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到了市集,她故意佝偻着背,粗声粗气地走到登记处,一拍桌子道:「喂!朝廷真说话算话?投降了就不追究?」登记的文吏抬头一看,见是个满脸凶相的「土匪」,先是一惊,随即想起沈大人的吩咐,连忙堆笑道:「当然!朝廷一言九鼎,只要登记在册,既往不咎,还能分配耕地!」
小燕子装作犹豫,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嘟囔道:「那……那我也来登记!」说着,她抓起笔,歪歪扭扭地写下个假名,又按了手印,嘴里还念叨着:「以后不用当匪了,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她故意说得大声,引得周围百姓纷纷侧目。有些原本躲在暗处观望的土匪,见她这般模样,心里也动摇起来。没过多久,竟真有几个胆大的土匪探头探脑地凑过来,低声问道:「喂,兄弟,朝廷真不追究?」小燕子心里暗喜,却仍板着脸,粗声粗气道:「谁知道呢?反正老子是受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如赌一把!」
她这一番表演,竟真起了作用。到了傍晚,竟陆续有土匪前来登记,虽不多,但总算开了头。小燕子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幕,得意地咧嘴一笑,心想:「这下皇上可要夸我了!」
小燕子正暗自得意,却不知自己早已被盯上——几个「坏匪」混在人群中,阴冷的目光死死锁住她的一举一动。他们认定了这个「带头投降的叛徒」必须除掉,否则招安的风声一旦传开,他们的势力必将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