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青花瓷碗边沿时,周苓正用筷子尖拨弄着碗底的葱花。她今天穿了件烟粉色改良旗袍,珍珠耳坠随低头动作轻晃,在颈侧投下细碎光斑,像落在白茶花上的晨露。
"把鸡蛋吃了。"周九良将剥好的茶叶蛋推过去,指尖还沾着龙井茶香。他今天特意穿了墨色长衫,袖口银线刺绣在晨光里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游走的蛟龙。
孟鹤堂斜倚在厨房门框上吹着豆浆,目光扫过小姑娘发间茉莉绢花:"苓丫头这打扮,等会儿后台那帮狼崽子眼珠子怕是要掉出来。"话音未落就被周九良甩来的油条堵了嘴。
去剧场的路上,周苓怀里抱着装糖油饼的竹篮昏昏欲睡。后视镜里映出她睫毛投在眼下的阴翳,周九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等红灯时,他伸手将空调出风口往上扳了三十度,这个角度正好能让暖风拂过她蜷缩的膝盖。
德云社后台飘着熟悉的檀香味,周九良刚撩开绣着祥云纹的棉布门帘,就听见王九龙充满笑意的调侃声:"嚯,孟哥这是把九天玄女请下凡了?"
周苓下意识往兄长身后躲了躲,发间茉莉香混着后台的沉水香,在燥热空气里酿成某种令人眩晕的甜。张九龄握着保温杯的手顿了顿,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金丝眼镜,却遮不住镜片后骤然收缩的瞳孔。
"这是我妹妹周苓。"周九良声音比平时低三度,左手虚揽在妹妹腰后。这个姿势让孟鹤堂想起十年前在孤儿院初见时的场景——十五岁的周九良也是这样护着五岁的小姑娘,像是守护着最后一块桂花糕的流浪猫。
张九龄摘下眼镜擦拭,目光却穿过镜片折射的虹光落在周苓耳垂。那颗珍珠沾了她颈间的体温,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让他想起昨夜落在鼓面上的雨滴。直到王九龙用手肘捅他肋骨,才发现自己已经把保温杯盖子拧开又合上数次。
"妹妹吃桂花糖藕吗?"张九龄掏出个食盒,指尖还沾着木质的香味。这个小小的动作却让周九良心中警铃大作。
周苓刚要伸手,装着桂花糖藕的食盒已经横亘在两人之间。"过敏。"周九良面不改色地撒谎,余光瞥见张九龄手腕上那串星月菩提突然显得格外刺眼。食盒夹层里躺着的诊断书明明写着花生过敏,此刻却在兄长私心里变成了万能挡箭牌。
孟鹤堂憋笑憋得掐自己大腿,他清楚地记得三天前周九良还念叨要给妹妹介绍青年才俊。但当真正的追求者出现时,某人把三弦琴弦调得比钢丝还紧。
"九良哥,该换衣服了。"王九龙晃着怀表过来解围,表面鎏金牡丹纹映着周苓旗袍上的苏绣玉兰。张九龄趁机将糖油饼塞进她掌心,指尖擦过手腕时留下道灼热的痕迹,比他昨天被开水烫到的虎口还要滚烫。
更衣室镜子前,周九良将扳指转了十八个来回。门外传来周苓轻轻的笑声,像是江南梅雨季突然漏进窗棂的阳光。他想起昨夜收拾她撕碎的情书时,那些雪花似的纸片上还沾着龙井茶渍——就像她第一次学泡茶时打翻在他作业本上那样。
"你现在特像护崽的老母鸡。"孟鹤堂往他大褂上别麦克风,声音压得极低,"十年前你蹲在孤儿院滑梯底下捡她发卡时也是这个表情。"
周九良抚平大褂褶皱,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周苓去年除夕编的平安结,此刻在舞台灯光下红得刺目。登场前他最后瞥向侧幕,看见张九龄正弯腰给周苓看手机照片,后颈棘突在黑色衬衫下起伏如收敛的蝶翼。
台上演员声音响起的瞬间,张九龄的拇指"恰好"擦过周苓指尖。观众席爆发的笑声掩盖了少女突然紊乱的呼吸,却盖不过周九良骤然走音的弦子声。孟鹤堂在桌下踩了下他的鞋让他回神,眼神飘向侧幕暗示王九龙快把人带走。
演出结束时周九良发现他的扳指不见了。后来他在张九龄的保温杯旁找到那抹翠色,杯壁上还印着半枚茉莉味的唇印。孟鹤堂对着残留的口红印啧啧称奇:"这是要唱《大西厢》啊?"
而后台…
琉璃灯将博古架的影子拉长成牢笼,周苓数着青瓷盖碗里的茶梗浮沉。张九龄突然摘下她右耳珍珠,变魔术般从大褂袖口翻出颗夜明珠:"赝品配美人多可惜。"
"我哥说天然珍珠要养在血肉里。"她按住空荡荡的耳垂,腕间银镯撞出清越声响。这话是周九良十八岁那年说的,当时他正用酒精棉擦拭她打耳洞渗血的耳垂。
张九龄的扳指擦过她颈侧动脉,体温竟比青田石镇纸还凉:"知道夜明珠靠什么发光吗?"他气息染着后台的沉水香,"得吞进肚子里,用九百个夜晚慢慢熬。"
周苓低头喝茶时,张九龄迅速将珍珠塞进她旗袍盘扣缝隙,指尖划过第三颗纽子时故意停顿——那正是今早周九良系成死结的位置…
暮色染红戏台楹联时,周苓发间的茉莉绢花少了一瓣。张九龄大褂口袋里多了块绣着"苓"字的手帕,而周九良的弦子盒里静静躺着张字条,上面画着只叼着珍珠的云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