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钨丝灯在周九良头顶炸开细小的电流声,杨九郎第三次把凉透的茶盏推到他手边:"指不定小姑娘去护国寺买糖葫芦了,昨儿还听她说馋豌豆黄呢。"话没说完就被尚九熙撞了下手肘,化妆镜里映出周九良捏着手机泛白的指节,屏幕停留在第19通未接来电。
孟鹤堂正巧掀帘子进来,臂弯里搭着周苓常穿的针织开衫。他扫了眼满地烟蒂,把大褂袖子挽到肘间:"刚问过门口煎饼摊主,说瞧见苓丫头了。"话音未落,周九良手里的醒木"咚"地砸在镜框上,惊得门外对活的刘筱亭差点咬到舌头。
"您这是跟捧哏的晾场子呢?"烧饼拎着外卖袋撞开门,油渍斑驳的塑料袋里透出糖炒栗子的甜香,"小姑娘家失个恋就跟台风天放风筝似的,线攥太紧当心..."话被周九良突然起身带倒的椅子截断,尚九熙眼疾脚快勾住快坠地的青瓷笔筒,里头的狼毫笔骨碌碌滚到孟鹤堂布鞋边。
张鹤伦叼着牙签凑近监控屏,鼠标划过长安街监控画面:"要我说准是躲哪个书店去了,上回咱谢幕那会儿,她不就在古籍区睡到打烊?"镜头切换的蓝光映着周九良紧绷的下颌线,他正用拆信刀削铅笔,木屑在镇纸旁堆成小坟包——那是周苓去年送他的泰山石敢当摆件。
后台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秦霄贤举着自拍杆僵在门框边。镜头里周九良正死死盯着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视频接通瞬间传来的江风呼啸声惊飞了窗外栖着的麻雀。
"...哥?"周苓带着鼻音的声音从扬声器淌出来时,孟鹤堂的折扇"唰"地展开半面,露出周苓亲手绘的墨竹图。周九良整个人前倾到几乎贴上屏幕,演出服的前襟扫翻了朱砂印泥,在月白色绸缎上泅开血似的红。
张九龄的漆皮牛津鞋闯入镜头时,烧饼手里的糖炒栗子"哗啦"洒了满地。王九龙倒抽冷气的声音格外清晰:"好家伙,这英雄救美的戏码够上《大西厢》返场了。"
"我们苓丫头这是演哪出《哭祖庙》呢?"孟鹤堂突然拔高的声线惊醒了呆滞的众人,他指尖转着周苓落下的翡翠发簪,簪头莲花瓣擦过周九良耳际,"瞧瞧,簪子都不要了,赶明儿让九龄给你打个金镶玉的?"
屏幕里张九龄正用西装袖口给周苓拭泪,腕间沉香珠串卡在她盘扣间的画面,让周九良手背爆出青筋。杨九郎突然哼起《鹬蚌相争》的调子,被尚九熙用快板捅了下后腰。
"回吧。"张九龄低沉的嗓音混着江风灌进后台,周九良看着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扶住妹妹后颈——正是他教周苓吊嗓子时该托的位置。孟鹤堂突然将保温杯重重磕在妆台上,枸杞红枣茶泼湿了周苓手写的节目单。
车拐进胡同时,张九龄忽然倾身逼近。周苓后背抵住车门,看着他从手套箱取出鎏金嵌玉梳:"云肩穗子乱了。"梳齿没入她发间时,拇指状似无意地擦过耳后敏感带,"上次在广德楼更衣室,你给九良哥编辫子用的可是这把?"
手机在此时响起特别提示音,周九良发来的消息框跳出来:[给你温着雪梨汤]。张九龄轻笑一声,忽然用梳子挑起她下巴:"师兄总当你是小孩。"温热气息混着这句话灌进她衣领,惊起锁骨处细小的战栗。
车灯刺破后台凝滞的空气时,周九良正削着第7支铅笔。
"可算回来了!"孟鹤堂抢先迎上去,羊绒围巾兜头裹住周苓,"你九良哥差点把三庆园地砖掀了寻人。"他指尖捏着周苓下巴左右端详,突然从兜里掏出块桂花糖塞进她嘴里,"眼睛肿得跟桃似的,明儿让九熙给你敷茶包。"
周九良的刻刀在桌面划出深深沟壑,他盯着张九龄西装后摆的褶皱——那里分明印着妹妹旗袍上的缠枝莲纹。烧饼勾着王九龙脖子起哄:"龄爹这出《追韩信》唱得妙啊,赶明儿专场上演全本《红鬃烈马》呗?"
"少贫。"孟鹤堂笑骂着踹过去,转身却把周苓往更衣室推,"快去把旗袍换了,你哥新熨的大褂都被冷汗浸透了。"他斜倚着门框挡住张九龄的视线,指尖转着的翡翠簪子突然指向周九良,"九良,你那镇纸再捏就成齑粉了。"
周九良恍然松手,碧玉碎屑从指缝簌簌而落。后台突然响起《照花台》的弦子声,张九龄倚着道具箱轻哼副歌,眼神却粘在更衣室晃动的门帘上。孟鹤堂的折扇"啪"地合拢,扇骨不偏不倚敲在他腕间:"师弟这眼风飘的,够给《白蛇传》配青蛇了。"
更衣室突然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周九良猛地起身撞翻妆凳。周苓掀帘出来的瞬间,两个男人同时伸手去接她怀里的旗袍。张九龄的沉香珠串缠住周九良的翡翠扳指,孟鹤堂的折扇突然横插进来:"都搭把手,该把大褂挂烫机支起来了。"
老式挂钟撞响子时那刻,周苓蜷在贵妃榻上睡着了。孟鹤堂轻手轻脚给她盖上戏服蟒袍,转身把欲上前的张九龄拦在两步外:"师弟该对对活了,这一晚上,也闹够了。"他指尖的翡翠簪子寒光一闪,正巧映出周九良把妹妹散落的发丝缠上指节的动作。
月光爬上窗棂时,周九良用朱砂笔在未写完的扇面上添了只孤雁。后台隐约飘来压着嗓子的唱词:"这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他笔尖重重顿在宣纸上,墨迹晕开了天边的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