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酿

金穗村的秋日总是来得早。

杜如蘅赤脚踩在田埂上，细软的泥土从脚趾缝里挤出来，凉丝丝的。她弯腰掐下一穗稻谷，放在掌心轻轻搓开，青白色的米粒便滚了出来。她拈起一粒放入口中，牙齿轻轻一嗑，清甜的汁液便在舌尖漫开。

"爹，南头那亩'珍珠糯'再有三日就能收了。"她直起身，朝着不远处田里的父亲喊道。

杜明闻声抬头，古铜色的脸上皱纹里夹着汗珠。他眯眼看了看女儿手中的稻穗，点点头："你看得准。不过西边低洼处的那片'青芒'还得再等等，那品种性子慢。"

杜如蘅笑着应了，将稻穗收入腰间布囊。这是她的习惯，每年都会收集不同田块的第一穗稻谷留作纪念。她喜欢稻谷将熟未熟时那股特别的清香，像是大地悄悄呼出的气息。

"如蘅啊，你来看看这个。"杜明忽然蹲下身，招呼女儿过去。

杜如蘅三两步跨过田沟，蹲在父亲身旁。杜明拨开几丛稻子，露出下面的泥土——已经微微湿润了。

"这还没到灌溉的日子..."杜如蘅眉头一皱，伸手探了探泥土，"爹，上游是不是又决堤了？"

杜明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手搭凉棚望向远处："怕不是简单的决堤。你闻闻这风里的味道。"

杜如蘅深吸一口气，脸色变了。除了稻谷的清香，风里还夹着一丝腥气——是大水将至的气息。

"我去通知村里！"她转身就要跑。

"等等！"杜明叫住女儿，"先去把李婆婆接出来，她家离河最近。我去找村长敲锣。"

杜如蘅点点头，拎起裙摆就往东头跑。她今年十九岁，是村里出了名的能干姑娘，不仅继承了父亲辨识稻种的天赋，还有一双巧手，能酿出全村最好的稻花酒。

李婆婆的茅屋孤零零地立在河岸高处，平日里是个好位置，可一旦发水，便是最先遭殃的。杜如蘅赶到时，浑浊的河水已经漫过了第一道土坎，离屋子不过十余步距离。

"婆婆！快开门！要发大水了！"杜如蘅拍打着木门，却听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她心头一紧，绕到屋后，从窗户缝隙往里看——李婆婆正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一个小包袱。

"婆婆！"杜如蘅急了，直接推开窗户，"快走！水要来了！"

老人这才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如蘅啊...我这把老骨头，走不动了..."

杜如蘅二话不说，翻窗进屋，蹲下身就把老人往背上扛。李婆婆轻得像一捆稻草，却还在挣扎："我的匣子...我孙儿的画像..."

"我帮您拿着！"杜如蘅一把抓起床头的小木匣，背着老人就往外冲。

刚出屋门，她倒吸一口凉气——刚才还只是湿润的土坎，此刻已经涌上了浑浊的河水，浪头拍打着李婆婆家的墙根，茅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杜如蘅咬了咬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高处走。河水追着她的脚跟涨，很快就没过了小腿。她死死托住背上的老人，却感到水流越来越急，几乎站不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