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来临前,苏见青收到了沈疏白的加急订单确认函。
牛皮纸信封里滑出三片压花,矢车菊、木绣球与带着齿痕的薄荷叶。少年工整的钢笔字洇在洒金笺边缘:「特殊花材需七日筹备期,请于本月20日亲临本店确认样本」
苏见青对着最后四个字挑眉,将薄荷叶含进嘴里。暗房红灯下,她摩挲着齿痕清晰的叶片脉络,忽然想起那天少年慌乱时咬碎的方糖。
第七日午后,花店门楣的风铃换了声音。
沈疏白抬头时,正看见苏见青指尖缠绕着青铜铃铛的流苏。她今天穿了孔雀蓝真丝衬衫,袖口别着的正是那枚银质铃兰胸针。
"原来沈老板把赠品私藏了。"苏见青用鞋尖勾过藤编圆凳,目光扫过少年空荡荡的领口。
沈疏白擦拭银剪的动作微滞,玻璃柜里新到的荷兰郁金香突然集体倾倒。他蹲身整理花材时,后颈棘突在衬衫领口若隐若现:"样本在冷藏室。"
冷气扑面而来的刹那,苏见青闻到了雪松混杂苦橙的气息。三米见方的空间里,月光蓝绣球悬浮在雾面玻璃罩中,像被凝固的深海。
"厄瓜多尔冰蓝玫瑰需要零度恒湿。"沈疏白戴上棉质手套,指尖拂过花瓣时如同触碰易碎品,"您要的带露水效果..."
他突然消音。苏见青不知何时凑到近前,鼻尖几乎碰到他耳后碎发:"效果不好?"
冷藏室照明灯突然闪烁,惊起少年眼睫震颤。沈疏白后退时撞到永生苔藓墙,墨绿色孢子簌簌落在肩头:"需要制作保水层。"他快速转身拉开冷藏柜,寒气裹着二十支蓝紫色鸢尾涌出,"凌晨采收,用液态氮瞬间锁鲜。"
苏见青注视他发红的耳尖,忽然伸手截住即将关闭的柜门。隔着零下五度的白雾,她看见每个独立花筒都贴着便签:7:05a.m. 湿度62% 茎长27cm。
"这些数字有什么玄机?"
"清晨采收时间、空气湿度、切口到第一片叶子的距离。"沈疏白的声音混着制冷机嗡鸣,像隔着深海水族馆的玻璃,"决定花朵绽放弧度。"
苏见青的指尖抚过花筒标签,突然在某个数字上停顿——所有采收时间都精确到分钟,唯独最后一支写着7:00a.m.整。她转头看向正在调整恒温器的少年,发现他腕表停留在六点五十九分。
梅雨前夕的闷热空气里,有什么在悄然发酵。当沈疏白捧着样本转身时,苏见青已经靠在门边咬开柠檬糖。她望着少年鼻尖凝结的水珠,突然将糖纸折成鹤形:"再加个条件吧。"
"什么?"
"每周三下午,借用沈老板当插花模特。"苏见青掏出手机晃了晃,锁屏壁纸赫然是那日偷拍的晨光雪柳图,"报酬是教你摄影,怎么样?"
风铃的青铜舌突然卡住。沈疏白望着窗外开始飘雨的云层,喉结轻轻滚动:"...用暗房那种相机吗?"
雨点砸在遮阳棚上的瞬间,冷藏室照明灯终于熄灭。黑暗中有玻璃器皿碰撞的清响,苏见青的声音混着柠檬香飘来:"沈老板该换LED灯了。"
应急灯亮起时,少年正徒手接住倾倒的鸢尾花筒。冰蓝花瓣擦过他眼尾泪痣,苏见青突然按下手机快门——二十年来她第一次忘关闪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