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郊外,突然一道身影跑到前面,展开臂膀,欲要拦住他们,驾车的马夫连忙停下。
侍从出声呵斥,“什么人!不要命了?!”
“汪公公,窦絮求见。”窦絮行礼道。
马车内的汪公公嘱咐道,“让她进来吧。”
窦絮登上马车,掀开车帘,汪公公端坐在正中间,她走进去坐在一旁。
“汪公公,我就直入正题了,请公公帮忙转告陛下,就说我考虑好了,等我回京,就进宫拜见。”
“自然。”汪公公颔首,随后问道,“窦小姐只是为这事?”
若只是为这事窦絮当然不至于拦马车,只是她实在想要解疑。
“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窦絮凝眉,紧盯着他。
“窦小姐还是等见了陛下,让陛下给你解答吧。”
窦絮失望地下了马车,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刚一下来,那马车一溜烟地就走了,惹得她满身的土,她皱眉拍了拍衣衫,转身回城。
她一到城中,就看见了坐在酒楼路边桌前吃东西的纪咏,她跑过去,坐在对面。
“你在吃什么?看着还挺好看。”窦絮盯着他面前的两碗吃的,粉粉的,上面还摆着草莓,又好奇又眼馋。
“草莓酥山。”纪咏看她这幅样子,抿唇忍笑,把他没动过的那碗草莓酥山推到她面前,“给你的。”
“给我的?”窦絮赶紧用勺子剜了一口,放在嘴里,生怕他反悔,“我还以为你要一个人吃两碗呢,还是说…特意给我点的,给我留着的?”
纪咏手下顿住,然后掩饰一般连吃了几口,沉默不回答。
他不回答,窦絮反而确定了答案,不自觉勾起嘴角,说实话,她很喜欢这种被重视的感觉,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放松了不少。
“甜食吃多了不好。”纪咏见她眉头舒展,笑盈盈的,自己也不自觉弯唇笑了起来。
“就吃,就吃。”窦絮被他说得越说越欢,像个小孩儿似得冲他吐了吐舌头,“我还要喝酒呢。”
随后她叫来小二,让他上了几壶酒,她挑衅地看着纪咏。
“纪大人,拇战会不会?”
“你还会拇战?”
“当然。”窦絮一脸骄傲,“所以你会不会?”
“不会。”
“居然有纪大人不会的,来,让我教教老师呀~”第一次找到纪咏不会的东西,窦絮高兴坏了,急忙向展示自己。
“咱们两个各伸出手指,叫出数目,所伸出的手指数加在一起,符合叫出数的一方即赢,输者罚饮。”
纪咏勾着嘴角,“听起来很简单,来吧。”
一玩起来窦絮就停不下来,主要还是因为玩不过才学会的纪咏觉得不甘心,不敢相信自己会输,为了赢一把,喝了一杯又一杯。
窦絮趴在桌上,委屈地撅着嘴,“为什么我都赢不过一个新手?看来真是生疏了。”
“好了,你醉了,该回去了。”纪咏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胳膊让她站起来。
“不想走嘛。”窦絮僵站在原地,纪咏拽她也不动。
纪咏还是头一次见窦絮这般好玩的模样,起了兴趣,也多了几分耐心,他蹲下身,背对着她,“上来。”
看面前的人要背自己,满意地弯唇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一下子把整个人都压在他的身上。
纪咏一下子把她背了起来,朝纪府的方向走去。
“你上哪学的拇战?”
窦絮趴在纪咏后背,闭着眼,迷迷糊糊地说道,“前世到处游历学来的啊。”
“游历?”
“嗯,阿姐嫁给那渣男后,我就从窦家出来了,看了很多风景,也被骗了好多次,结果在我结束游历的最后,还要被你打击。”
经窦絮提起纪咏又想到了前世他们所经历的,“那你还真是辛苦啊。”
“也没有,比在窦家待着好多了,窦家没阿姐在,没人会正眼看我,那王映雪肯定也容不下我,还不如我自己走。”
他们窦家,一个窦世枢一个王映雪,都不是省油的灯,又怎会容许一个没有窦家血脉的人在眼皮子底下。
他又想到在牢狱中时,窦絮的表情,那装不不在意的样子。
“今日,你看到窦昭对苗安素关心,你不开心了吧。”
“一点点。”窦絮想到这儿,撅起嘴巴,语气委屈。
“为什么?”
“只是突然意识到,阿姐身边有很多人,阿姐会对很多人好,而我…只有阿姐…只有阿姐对我好。”她闭着眼睛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我只是有点嫉妒安素罢了,可我知道不该这样。”
感觉到颈下湿意,身体一怔,复又走了起来。
他一点也不爱看窦絮哭,哪怕不太会安慰人,却还是出声安慰她,“不太懂,我天生情感淡漠,不懂情爱,不知如何对人好,不过我知道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会妒忌不是正常?”
窦絮喝醉了还不忘反驳,“不对,你都说自己情感淡漠了,你说的肯定不对。”
“我虽然不懂情爱,但我会学啊,看看话本也能学会。”纪咏忍不住笑出声。
“你这个人真奇怪…”
“我也这么觉得。”
窦絮抱紧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算你有自知之明。”
纪咏感受到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你就趁着喝醉了无法无天吧。”
次日,日上三竿窦絮才醒过来,她坐起身揉了揉发紧的脑袋,环顾四周,她回到了在纪府的房间。
怎么回来的?她记得自己在路边和纪咏拇战啊。
窦絮继续往下想,脸瞬间红了起来,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她这是做了什么啊!
居然让纪咏背自己,还乱说话,丢人死了。
她从未在窦昭面前喝过酒,前世她出门游历,因为怕一个人出事,所以也没喝过,如今她居然放下戒心与纪咏喝酒。
窦絮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谴责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她走到桌前,发现纪咏留在桌上的信。
“我们人在渡口,醒后可来。”
我们?是阿姐、纪咏和安素吗...去渡口做什么?
她整理好后,走出了纪府,来到渡口,刚到渡口就发现纪咏与阿姐坐在茶肆,安素则在渡口的船上与一官员谈着什么。
窦絮看到纪咏的身影,整个人有些不自在,收拾好情绪后,走到窦昭身边坐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们在说什么?”
窦昭一脸无可奈何,摇了摇头,“你劝劝他吧,他要去帮庆王。”
窦絮听到纪咏要去帮庆王做事,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疯了?你忘了前世我们因谁而死的吗?”
“当然记得。”纪咏喝了口茶,淡然道,“太子生母沈皇后出身低微又早逝,扶持太子的朝臣并不多,庆王礼贤下士,又掌辽东兵权,其母万皇后深得皇上恩宠,加上我,胜过太子的赢面很大。”
“所以...你是为了做首辅?用这种方式?”
“是。”纪咏直视着窦絮的眼睛,回答道。
窦絮站起身拍了下桌子,弯腰凝视他,眼底满是难以置信与愤怒,“你怎么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呢!”
“我就是这样的人啊,怎么?你以前很了解我?”纪咏用她的话回击了她。
窦絮眼睫微颤,极力控制着情绪,她才意识到自己说的那句话原来这么伤人...
“寿姑!”窦世英和窦世枢见到他们走了过来。
“爹?五伯?”窦昭惊讶地站起身。
窦絮移开看着纪咏的视线,直起身深吸了口气,才转身看向他们。
“晞宁...”窦世英也注意到窦絮,唤她的名字。
“五爷,七爷。”窦絮向他们行礼。
“爹,你们怎么来了?”
“再不来你们怕是要把这福亭掀翻了吧。”
“窦昭,你一黄花闺女,本该闭门待嫁,却跑到这里抛头露面,成何体统。”窦世枢转头看向窦絮,眼底全是对她的不满,“还有你窦絮,能担窦这个姓是抬举你,真当自己是窦家亲生女儿了?还带着窦家嫡女到处乱跑。”
原本心里就很难受的窦絮再次被抨击,窦世枢再一次提醒了她的身份。
她什么都不是,她没资格做窦昭的妹妹,没资格指责身为探花郎的纪咏...
“五伯!你不能这么说晞宁!我们来福亭是为了苗家的案子,安素是我妹妹哪有不帮的道理。”
“那苗家,本就是田庄上的一仆人,现在操持商贾,跟你是贵贱有别,你没有这样的妹妹。”
窦昭更加气愤,出声反驳,“我们北楼窦家,不也是挑货郎起家吗,而后为分贵贱,分成了东窦西窦,难道自家老祖宗,也要撇下不认吗?”
“你...你竟敢跟我讨论祖宗家业,反了吧你!”
窦絮见窦世枢要动手,连忙带着阿姐往后退,后背撞上了温热的胸膛,但此时的她并不想看他。
窦世英拦住了窦世枢,这才没有动手,“五哥息怒。”
“不肖子孙,你祖母因为你病了多少天知不知道。”窦世枢生气地道。
听到祖母生病的消息,窦昭与窦絮都面露担忧。
回到窦世英与窦世枢在客栈,窦昭自请回家禁足思过,她念祖母心切,便请求他们连夜出发,窦世枢念窦昭一片孝心,决定五更出发。
窦世英和窦世枢在一辆马车,窦昭和窦絮也在另一辆马车。
“真没和他道别啊?”
窦絮知道阿姐说的是谁,其实她还想劝劝纪咏的,可是又不想见他,嘴硬道,“嗯,早识清本质才好,当断则断,省得以后麻烦。”
“我看你也不像是断了念想似的,不还是愁眉苦脸的。”
窦絮解释道,“我这是因为落差才这样的,明明昨晚我们还好好的,结果第二日就吵架。”
窦昭凑近,好奇地询问她“昨晚?你们做什么了?我刚回来就看见纪咏从你那边过来,他说你喝醉了酒已经歇下了。”
“没什么…”窦絮回想起昨晚种种,浑身不自在,突然发现窦昭话中疑点,“不对,阿姐,昨晚你回来的比我还晚?你又去做什么了?”
“见了下宋墨而已。”窦昭心虚地移开视线。
窦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语调满是对她的调侃。
这一路,不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碰到有丰盛菜品的军帐,就是官兵听了他们是礼部姓窦的不用通关文牒就给放了行,还是马车陷入污泥凑巧出来一堆人来帮他们。
“阿姐,我看师兄他啊,对你动心喽。”窦絮用胳膊碰了她一下。
窦昭低垂着眸,“我与他说了不愿再见到他…”
“为何?”窦絮愣住,不明白阿姐为什么会这样说。
“他觉得陛下不仁不义,所以要做乱臣贼子改朝换代,他都这么说了,我当然要和他撇清关系,我可不希望我的家人因他而出事。”窦昭重重叹了口气,“但…我还是劝说了他,让他相信陛下,先藏起锋芒蛰伏起来。”
“毕竟…我不想再看着他死了。”
“我也是,不想看到…”
不想看到阿姐死,不想看到宋墨死,也不想看到纪咏死…
那他呢…也会不想看到她死吗?窦絮想起来这一世第一次与纪咏谈话的那一夜,他曾问过她疼不疼,是不是说明纪咏并不希望她死呢…
所以他选择庆王阵营,肯定是有别的缘由。
“阿姐,等会儿只好你独自回去照料祖母了,我有很重要的事得去做。”
窦絮想起来自己与汪公公说回京会拜见陛下,她想快些去,快些成长起来,“或许要有段时日不能回来。”
“你去做什么?”窦昭困惑地看着她。
窦絮抱紧窦昭,向她保证道,“对不起阿姐,还不能告诉你,但我发誓,不会让自己有事,还请阿姐帮我打个圆场。”
“你长大了,本就该有自己的选择,我支持你。”
“谢谢阿姐。”俩姐妹紧紧抱在一起,尽显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