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汤药后,纪咏拿来药膏,低头为她涂药。
窦絮感受药膏抹在手上的清凉,想到后背的伤,“我后背的伤…也是你上的药吗?”
“是我,不希望是我?”纪咏没有抬头,手下的动作不停,没等她回答继续道,“你我二人的名字可是在赐婚圣旨上的,还是说你有别的心悦之人,又或者你觉得我会喜欢别人?”
“倒…也没有,只是…”窦絮萌生出一种不自信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纪咏把药膏的盖子盖上后,抬头认真地看着她,“你知道我是不会轻易动心的人,而你是例外。”
“我这人做选择一向凭心而动,所以你不用质疑我的心,它选择你,那便是你。”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窦絮垂眸看着自己涂上药膏的手。
纪咏笑了一声,提起她喝醉亲他脸那次,“现在的你就没有喝醉的时候坦率,莫非你是到处非礼男子的人?”
“当然不是!”窦絮立刻急了起来,脸颊泛红,出声为自己辩驳。
“那不就得了,跟着自己的心走,我都听到你的心在说着它喜欢我,而你却听不到。”纪咏劝慰她道,“我没有急着让你嫁给我,你也不用有那么大负担,现在我们的任务是稳定时局,等事情结束再想这些。”
窦絮点了下头,其实他说的有道理,都说酒后吐真言,在脑子最糊涂的时候,做出的事说出的话才是最真心的。
所以…她是喜欢纪咏的,要不然也不会亲他,只是自己在犹豫不决罢了,她怕付出真心后会得到伤害。
窦絮抽离思绪,突然想到窦明,“话说窦明呢?”
“我把她送去了城郊的一处小院。”
“为何?”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窦絮不解。
“你出事,我气不过,便让窦明吃下假死药,让那王映雪长长教训。”纪咏猜到她会认为自己这么做不妥,继而道,“你不用急着斥责我,这可都是窦明自愿的。”
“你命悬一线,窦昭差点出事,城中百姓遭难,皆是因她母亲王映雪,她心中有愧,所以愿意用自己来唤回她母亲的理智,答应了我永远不见王映雪。”
窦明早已与上一世的她不一样了,这么多人被牵连,她肯定会愧疚。
“事情最终什么结果?”窦絮抿唇思索,再次问道,
“王映雪犯了癫症,陛下让窦家自行裁决,窦昭前去与她谈了话,没有把她怎么样,不过略施小惩。”
“阿姐果然没下重手啊。”窦絮叹了口气,这样也算是替母亲报仇了吧。
纪咏看到她情绪低落,又想到那魏廷瑜,“还有那魏廷瑜玩忽职守,弄丢兵马司令牌,被革去职务,济宁侯府被抄。”
该受到惩罚的又岂止这二人,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呢,魏廷瑜被王映雪利用,而王映雪也是一颗棋子。
窦絮气愤不已,“万皇后真是为了拉下宋墨使得一手好计,但幸好没让她如愿。”
“提到她,我还没问,她为何对你用刑?”
纪咏出声询问,窦絮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不得不把缘由告诉他。
“庆王真是远在辽东还不忘惹事。”纪咏冷笑一声,语气不善,“这段时日你先跟我去万佛寺,那里安静适合养伤。”
“可是宫中怎么办?”
“我早就给陛下递了消息,他允你休沐一段时日,皇后那里我也派人送了口信,说你要回家照顾生病的娘,更何况她刚罚了你,这段时日估计不会找你。”
纪咏考虑得实在周全,窦絮选择顺从,她也想借此休息休息,每天在宫里装来装去太累。
“既然你都准备这么妥当了,那我跟你去好了。”
在去万佛寺前,他们与窦昭宋墨道别,随后又决定顺路去看看窦明,结果半路下起了雨,而他们在路上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路边,魏廷瑜紧紧抱着一幅画,模样狼狈,嘴角有着血迹,雨打在身上也纹丝不动。
“停车。”窦絮叫停马车夫,从马车中走了出去,纪咏见状拿起油纸伞,给她撑在头顶。
二人走近魏廷瑜,窦絮终于看清了那幅画,画上的人是窦明,既然那么爱窦明,为什么任她被姑姐欺负让她流产,为什么不为了他们的未来好好履行差事,又为什么窦明差点出事时他在饮酒寻欢。
说到底就是自私胆小懦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纪咏走到魏廷瑜身前,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随后对窦絮道,“人没了,应是被人殴打致死。”
窦絮把他怀中的画抽了出来,妥善卷好,“只好派人去景国公府通知魏廷珍了。”
“好。”随后纪咏如她所说派人通知了魏廷珍,只是告诉她,她弟弟死在了此处,剩下的全看她如何做了。
他们没有在原处等,而是坐上马车继续前往城郊。
马车上,窦絮看着画卷沉默不语,纪咏察觉她情绪低落,出声道,“那是他的恶果。”
“我知道,只是有些担心窦明,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她。”
“告诉她吧,她早晚会知道。”
没一会儿到达院落门口,他们下了马车走进小院,院子被收拾地很干净整洁。
“絮姐姐?”窦明看到她眼睛都亮了起来,随后瞬间黯然失色,忙低下头,“对不起,絮姐姐,我没脸见你。”
“说什么傻话,那些事你一点都不知情不是吗?”窦絮安慰她道。
窦明眼眶湿润,出声询问,“絮姐姐,你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窦絮环顾了下四周的环境,“你住这里可习惯?”
“挺好的,人少安静,一个人住足够了。”窦明眉眼弯弯,似是真的很喜欢这里。
窦明把他们带进屋里,还给他们倒上了茶水,视线落到了窦絮手上的画卷上。
窦絮见她视线停留,垂眸看了一眼画,抿着唇,终是把画递给她,“我想这个还是得交给你。”
她疑惑地接过画卷,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这是魏廷瑜曾给自己画的画像,而上面沾着几滴血,拿着画的手不禁颤抖。
“魏廷瑜在街上…被人打死了…”
窦明攥着画的手紧了紧,眼睫微颤,表面上淡然,眼底却已经溢满了悲痛,“以前的窦明已经死了,我和他已然没有关系…”
“窦明…”窦絮心下不忍,握住她的手想要安慰她。
而窦明没有让她说下去,故作坚强继续道,“絮姐姐,我该长大了,在我的孩子没了的时候,我就该意识到这段婚姻是错误的,是我醒悟的太晚。”
窦絮不再言说,默默看着她,窦明虽强忍着不哭,但眼眶还是湿润了。
“絮姐姐,我知道我不该问,但是我真的想知道,我…我娘她…”
不等窦絮回复,纪咏出声,语气冷淡,“活着呢,既知不该问那就不要问。”
窦絮拉住他的衣袖,知道他还在气头,但知道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才生气,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她转头对窦明道,“抱歉啊,明儿。”
“我知道的,我娘犯了重罪,害了很多人,她本就该受到惩罚,她能活着我就已经很满足了。”窦明露出笑容,那抹笑是心满意足、心甘情愿的笑,“纪大人,我会履行约定的。”
窦明毕竟是最小的妹妹,窦絮她终究是不忍心,她隐姓埋名独自住在此处,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因为她在窦府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转身面对纪咏,“我觉得终生不见亲母对明儿过于残忍,要不…缩短下时限吧。”
纪咏无奈叹气,终还是把决定权交给了她,“你既这么说,那便听你的吧。”
“我想想,五年…四年…还是三年吧。”窦絮垂眸思考怎样的时间才不至于让窦明等得难耐。
窦明听窦絮因心疼自己不断地减期限,明明她才是受到伤害的那个,渐渐有了泪意。
“絮姐姐,不用再减了,就五年吧。”
在前往万佛寺的马车上,窦絮还是觉得不该这样对窦明。
“五年是不是太久了…”
纪咏捏了一把她的脸,“你太心软了,这是她自己选的,你替她愁个什么劲。”
“好吧,顺其自然吧。”
另一边窦明燃起火盆,看着摆在桌上的画像,不禁痛哭,一个自己曾深爱过的人永远的离去,怎会不难过。
随后她拿起画,颤抖着手把画扔进了火盆,声音哽咽,“佩瑾,这就当是我来陪你了吧,我还有我娘,我想努力活下去,活着去见我娘。”
几日后,万佛寺内,窦絮趴在桌上睡熟,阳光恰好落在她的头顶。
纪咏走了进来,神情严肃,在看到熟睡的她后愣了下,表情柔和了几分,从床边拿来斗篷,小心翼翼地搭在她的身上,随后视线落在了她的小臂。
宋宜春心念旧人,把黎窈娘藏在一处宅院中,被宋墨发现时,黎窈娘已经自缢而死。
窦昭为求当年真相,来到黎窈娘常在的万佛寺,求住持告知真相,而真相就是宋墨的弟弟宋翰是宋宜春和黎窈娘所生,当时黎窈娘带着一月大的宋翰来到万佛寺,凑巧蒋夫人受惊早产,产下一名女婴,宋宜春趁机调换了两个孩子,女婴变男婴。
窦昭想前世宋墨杀父弑弟或许就是因此,便先回去国公府阻止宋墨,而纪咏留下继续询问,因为他想验证自己的猜想,前世宋墨不会莫名询问窦絮的胎记与年龄,这一世定国公不会莫名收她为徒,定是有别的原因,最终他的猜想果然是对的。
住持告诉他那女婴有一特征,就是小臂外侧有一处胎记,而窦絮在同一个位置也有一处胎记,并且年龄也对的上,想来窦絮就是宋墨的亲妹妹。
只是该如何告诉她呢...
纪咏思考过于深入,连窦絮醒了都没发现,她就这么趴在桌子上,侧头盯着他沉思的脸。
见他久久没回神,窦絮忍不住出声,“你在想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纪咏看向她,视线相撞,在心中谴责自己为什么总是在她面前优柔寡断。
“若是…找到你的家人,你会高兴吗?”纪咏试探地询问她。
窦絮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他们既然都把我卖了,找到如何,找不到又如何。”
“如果我说,你不是被卖的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窦絮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话中的异常,疑惑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