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窦昭坐在床榻上,白纱垂在床前遮挡着身影,一只手伸出纱外,卢院判为她细心把脉,宋墨、窦絮还有素兰都担忧地看着他们。
两个姑娘互相给对方上了药,上完药第一时间就过来看窦昭的情况。
“怎么样?”宋墨出声询问,眉头因担忧紧蹙着。
卢院判恭敬回复道,“夫人的脉象,确是积疾损了肾气,胞脉失于温煦,难以成孕…”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泛起了低气压,窦昭叹了口气,宋墨抬起手胳膊穿过纱帐把她半拢在怀中安抚她。
“该当如何?”
卢院判露出笑容,“所以…夫人能怀上这一胎,委实是万幸之喜啊。”
“怀…怀上了?”
“是。”
宋墨与窦昭隔着白纱惊喜地相视而笑,窦絮和素兰也松了一口气。
“卢院判,您怎么还先抑后扬啊。”窦絮展露笑颜,忍不住吐槽,话不一次性说完,搞得人心脏怦怦跳。
“哈哈。”卢院判爽朗笑了两声,随后道,“母体虚弱,头三个月最险,夫人定要万分小心。”
宋墨高兴地咧开嘴角,连忙站起身,向卢院判道谢,“谢谢卢院判,谢谢卢院判。”
卢院判向宋墨行礼,“下官告辞。”
“素兰,送人。”宋墨连忙点头,乐得合不拢嘴。
窦絮看着素兰与卢院判走出屋去,随后转头看向阿姐和哥哥,二人双手交握,看得她心里暖洋洋的。
“寿姑,你真是我的福星。”宋墨转头看向窦絮,然后又深情地望向窦昭,“先是把小妹带回我身边,现在又给我带来一个孩子。”
“我先走了,你们两个人好好说说话,我有空再来看你们。”窦絮眉眼弯弯,决定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还不等他们回复,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留下宋墨与窦昭呆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二人对视一眼,羞涩地弯唇笑了起来。
从国公府出来后,窦絮便进了宫,重回慕雪的身份。
这天庆王进京,白日竟与太子打了一架,陛下把他叫去养心殿谈话。
此次庆王回京肯定会与万皇后谈点什么,窦絮换好夜行衣,决定看看皇后那边的情况。她谨慎地藏身于万皇后宫殿的屋顶。
殿内,万皇后单手支撑着头,侧靠在椅上,闭目养神,庆王坐在一边,小汪公公跪在前面。
“让你看着,别让太子妃与英国公夫人走得太近,怎么还能生出变故。”
“娘娘息怒,奴才无能,请娘娘责罚。”
“没用的东西,退下。”
窦絮凝神听着,阿姐与哥哥的确打算借助东宫之力,而陛下也是此意,希望宋墨可以帮助太子。
小汪公公走后,庆王走到万皇后面前,直直跪了下去。
子时,窦絮回到自己的居所,陷入了沉思,她一直以为想要皇位的是庆王,万皇后只是在帮助庆王夺得皇位,结果她却想反了。
庆王一心为的是万皇后,他们做的那些事竟都是为了庆王夺得皇位后让万皇后垂帘听政。
没想到庆王竟是愚孝之人,万皇后竟是如此野心勃勃的女人。
次日,窦絮前往尚宫局,加印诸司簿书,刚拐进尚宫局突然撞上一个人,手中簿书散落在地。
她惊讶地看向这人,没想到庆王竟会出现在尚宫局,“庆王殿下?”
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行礼,他把窦絮扶了起来,“慕司记无需多礼,本王来找你。”
“找我?”
窦絮与庆王一同把簿书捡起来,随后把它们送到尚宫局后,窦絮跟随庆王来到一处湖上凉亭中。
“庆王殿下有何事找我?”
庆王低垂着眼眸,脸上带着歉意,“本王想要和你道个歉,因为本王…害你受罚了,抱歉。”
听到庆王竟然向自己道歉,窦絮惊讶地挑了下眉,看来他已经听说了他给皇后写的那封信导致自己被罚。
“臣知殿下好意,臣并未放在心上。”窦絮大方自然地回复他,距离感恰到好处。
“那就好。”他抿着唇,点了下头。
窦絮想到他跪在万皇后面前说的那些话,他是真心爱重自己的母亲,可万皇后对他又是否真心真意呢。
她忍不住开口,“殿下…当真想要皇位?”
“母后希望本王去争,那本王便去争。”提到万皇后,庆王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忠孝固然重要,可愚忠愚孝只会害了自己。”窦絮不理解他为什么是这样的想法,难道他就没有自己的主见吗?
庆王并不认同她的话,“本王只是想要母后称心如意,难道有错?”
“是臣多言了。”窦絮在心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与庆王多说,在思想上他们二人就是不一样的,说再多也没用,更何况是他们害了舅舅,“臣还有事需要忙,先行告退了。”
窦絮向庆王行礼告退,他并没有阻止,而是默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她走在回尚宫局的路上,前面走来一个人,走近后她才发现这人是在苗安素身边的那女官,听阿姐说她是司正,名叫苏琰。
他们二人算是平职,窦絮视若无睹地与她擦身而过。
就在她又走了一段路后,察觉到异常,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自己,既然如此,偏要看看是谁。
窦絮迅速躲到假山后面,绕到了那人身后,朝她背后迅速伸出手来,把她禁锢住抵在假山上。
竟是那苏琰,窦絮严肃审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究竟是谁?”苏琰虽被按在假山上动弹不得,但依旧不甘示弱地直视她,不等窦絮回答,她先一步说出答案,“你是英国公夫人的妹妹,对不对?”
“你认错人了。”
“你不用骗我,你耳朵的伤一目了然,”苏琰声音放松下来,“我如今是站在英国公那边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身份暴露,我不会说的。”
“英国公与英国公夫人救了我娘和弟弟,我怎能恩将仇报,更何况我也不愿再做棋子,先前迫不得已才…对不起。”,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想到自己先前的挑拨离间,心生愧疚。
窦絮放开苏琰道,“你能够迷途知返就已经很好了。”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又一个万皇后身边的人倒戈,就代表胜利又多了几分可能。
傍晚,她回到住所后,收到了哥哥派人送来的信。
栖霞经过纪咏一段时日的治疗,清醒了很多,不仅找到了当时舅舅送来的信,还告知了他们娘去世的真相。
舅舅送来的信上写着福亭飓风之灾时贪墨的重臣,同时这也是庆王结党营私的证据。
窦絮翻看下一页信纸,上面的内容心脏刺痛。
娘并非是毒发身亡,而是宋宜春痛下杀手,宋翰知情却不阻拦。
万佛寺山脚,窦絮从马车上下来,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站在阶上。
“纪见明!”窦絮快步跑到他面前,没想到他会早早等在这里。
纪咏看到她惊喜的笑容,暗自弯唇,牵起了她的手。
“走吧。”
禅房内,纪咏在她面前弯腰仔细查看她耳朵的情况,眉头紧锁。
那一巴掌把耳饰打落,连带着耳洞被撕裂了,不过幸好没有完全裂开,只要好好擦药问题不大。
“我哥给我写信,告诉我栖霞把真相都说了出来。”
“怎么样?”纪咏打开药膏,涂抹在她的耳垂上。
窦絮感受着药膏的冰凉,和他的动作,低垂下眼眸,情绪低落。
“栖霞找到了她曾藏起来的舅舅寄给娘的那封信,上面有庆王结党营私的证据,她还说…说娘并不是毒发而亡,而是宋宜春对她痛下杀手,宋翰知情不拦。”
纪咏盖上药膏盖子,坐在她身边,对宋翰的厌恶更甚,出声讽刺道,“果然是宋宜春,还有那宋翰还真是宋宜春的好儿子啊,像得不能再像了。”
宋宜春已死,可宋翰却还活着…甚至还一心想要顶替宋墨。
窦絮攥着拳头,眼底不甘,呼了口气后,对纪咏道,“谢谢你,若不是你治好栖霞,我们可能永远都知道不了真相。”
“跟我说什么谢。”
“唉。”窦絮重重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纪咏眉尾一挑看向她,眼神困惑,“怎么了?”
“有点累。”
“计划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很快就结束了。”
“嗯。”窦絮重重点了下头,站起身走到纪咏身后,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给他按揉,“你也辛苦了,再聪明的人天天思考,脑袋也会累,今日就你我,可得好好放松放松。”
“想去做什么?”纪咏宠溺得弯起嘴角,握住她放在自己肩膀的手。
“去集市逛逛好不好?”
纪咏直截了当地答应了,“听你的。”
山下集市,叫卖声不断,她已经许久没来逛过万佛寺山下的这个集市了,要么有事没时间逛,要么是在万佛寺养伤纪咏不让下山,大多时候都只是经过。
记得唯一一次正儿八经走在集市的街上还是在上一世,当时也是与他一起,不过那次出了意外。
窦絮兴致勃勃地抬头问他,“还记得我们上一次一起来集市吗?当时你来采买。”
“记得,好像也是这个时候。”
“是嘛,好巧。”
“这次不会被人稀里糊涂地骗走了吧。”纪咏歪头看她,笑盈盈地戳了戳她的头。
想到前世的那次经历,窦絮有些窘迫,前世的自己还是太单纯,至少跟现在的自己比,很单纯。
“你会紧紧跟着我吧。”她拉住纪咏的手,来回晃了晃。
看着她无意间撒娇的样子,纪咏眼底笑意更深。
他知她的倔强无畏,知她的温暖宽容,也知她的踌躇敏感。
她的每一种情绪,她的每一面,都深深吸引着情感淡漠的他,不论是好的情绪,还是坏的情绪,他都愿用他空荡的心与之共情。
“嗯,我会跟紧你,寸步不离。”纪咏握紧她的手,向她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