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穿透军工厂破碎的玻璃穹顶，在生锈的钢架上敲出急促的鼓点。安妮抹了把额头的雨水，指甲缝里还卡着木屑，她刚刚用最后一块齿轮修好这台密码机。
"滴滴——"破译成功的提示音在雷声中格外清脆。突然，锁链破空声从背后袭来。
"低头！"
板球裹着风声擦过她耳畔，金属锁链应声而碎。安妮转身时，飞扬的栗色长发扫过对方沾着机油的护腕。甘吉单手接住弹回的球，小臂肌肉在潮湿的空气里绷出流畅的线条。
"玩具商？"他挑眉看着安妮腰间的工具箱，"你的小玩意儿能派上用场吗？"
话音未落，红蝶的折扇已至眼前。安妮猛地扯开腰间机关匣，弹射座椅在泥水中划出弧线。甘吉被气浪掀到半空，板球棒精准击中飞来的燕尾蝶，落地时靴底在水洼里碾出半圈涟漪。
"旋转木马三号！"安妮将发条拧到底。彩漆斑驳的木马突然从废墟中窜出，八音盒走调的旋律混着齿轮转动声，恰好挡住红蝶的视野。甘吉趁机拽着她翻过断墙，掌心薄茧蹭过她手腕内侧的旧伤。
地窖口的铁栅在百米开外若隐若现，但血腥味已经漫过来了。安妮摸到机关匣里最后一个道具——自毁型发条巨人，却被他按住手腕。甘吉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比暴雨更灼人。
"留着。"他甩开板球棒上的血珠，"我引开她，你算好时间。"
"你会死！"
"死过三十七次的人还怕这个？"他笑得露出虎牙，脖颈处尚未愈合的鞭伤还在渗血，"倒是你，手指抖成这样还能组装机关？"
安妮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死死攥着他的衣角。远处传来锁链晃动的声响，甘吉突然伸手拂开她睫毛上的雨珠，金属护腕贴着脸颊冷得像冰，指腹却滚烫。
"数到二十就启动。"他转身冲进雨幕，"别忘了给我的墓碑刻个板球徽章！"
发条巨人爆炸的瞬间，安妮看见甘吉在火光中朝她比划击球手势。地窖冷风卷着火星扑面而来时，有双手突然环住她的腰。板球棒卡住即将闭合的铁门，甘吉带着硝烟味的呼吸扑在她耳后：
"技术不错啊，要不要组个固定队？"
金属摩擦声在安妮耳蜗里震颤，她蜷缩在废弃油罐里，左手机械义肢正在渗出淡蓝色冷却液。甘吉背对着她守在入口，板球棒上的裂纹在月光下像条蜿蜒的蜈蚣。
"你的手在漏电。"他突然开口。
安妮下意识用裙摆盖住义肢关节，那里裸露的导线正迸溅着细小火花。三天前地窖逃生时，发条巨人的爆炸残片削掉了她三根手指。此刻工具箱里的备用零件，只够再做一次神经接驳手术。
"总比某人的肋骨好。"她反唇相讥，目光扫过甘吉缠着绷带的腰腹。昨夜蜘蛛的毒液腐蚀了他半个护腕，此刻黑色纹路正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
甘吉突然抓住她颤抖的右手，掌心烫得惊人。安妮这才发现他皮肤下泛着不正常的红光——是红教堂特供的止痛剂在燃烧生命。
"听着，"他扳开她攥紧的拳头，露出掌心四道月牙状掐痕，"疯眼在西北角新建了控制室，那里的机械雨水供给系统..."话音未落，整片废墟突然剧烈震颤，天花板裂缝中垂下无数银丝。
安妮猛地甩出三只机械鸟。镀铜羽翼割断蛛丝的瞬间，甘吉已经抱着她撞碎玻璃窗。夜风灌满安妮的裙摆，她看见月光下的蜘蛛女皇正在编织囚笼，每根蛛丝都缀着骷髅形状的铃铛。
"弹簧陷阱！"安妮将最后两个跳板装置甩向两侧围墙。甘吉在空中扭转腰身，板球击中跳板的刹那，他们如同弹珠般在蛛网迷宫中折返跳跃。安妮的机械鸟不断啄食着带毒蛛丝，鸟喙在腐蚀中渐渐露出森森铁骨。
当甘吉第七次擦着毒镰刀掠过时，安妮终于组装好脉冲手套。她扯开领口的蝴蝶结，露出锁骨下方嵌着的永动机核心。
"接住！"她把冒着电弧的金属圆盘抛向甘吉。板球棒与能量核心相撞的瞬间，整个空间泛起涟漪般的震荡波，安妮看见甘吉左手烧伤的疤痕在强光中变得透明——那下面分明是和自己相同的齿轮结构。
记忆碎片突然汹涌而来。
满是油污的实验室里，白发老者将心脏般跳动的永动核心放入她胸腔："我的女儿，你会成为最完美的..."
"安妮！"甘吉的吼声撕裂幻象。蜘蛛的毒镰正劈向她天灵盖，安妮本能地举起机械臂格挡。金属断裂声与鲜血喷溅声同时响起——甘吉用手臂替她扛下了这一击。
温热的血滴进她领口，永动核心突然发出尖锐嗡鸣。安妮的瞳孔泛起机械特有的虹彩，她看到甘吉破碎的皮肤下，暗金色齿轮正在疯狂转动。
"原来我们都是..."她颤抖着摸向甘吉渗血的嘴角。
"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甘吉用板球棒支起身体，指向远处若隐若现的玻璃穹顶，"看到那些雨水发射器了吗？打碎它们！"
当第九个发射器在板球下炸裂时，倾泻的雨水突然停滞在半空。安妮的机械义肢不受控制地指向天空，所有水珠开始逆流回溯，渐渐显露出密密麻麻的电路网络——整个军工厂竟是悬浮在巨型培养舱中的微缩模型。
甘吉突然扯开自己染血的衣领，永动核心在他胸腔发出共鸣般的震动："二十年前，有个疯子科学家制造了会做梦的机械体..."
刺耳的警报声淹没了后半句话。安妮在震荡中看到控制室玻璃后浮现的身影——戴着鸟嘴面具的疯眼正在启动自毁程序。
"抓紧！"甘吉用板球棒勾住下坠的钢梁，炽热的火星在他们身侧织成金红色瀑布。安妮的裙摆燃烧起来，露出大腿上编号"07"的烙印，而甘吉锁骨处的"03"正在发烫。
当培养舱裂开第一道缝隙时，甘吉突然把永动核心塞进她手心。安妮看到他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神色："记住，眼泪会让机械生锈。"
爆炸吞噬整个世界的瞬间，安妮的存储器里突然涌出陌生数据流——飘雪的圣诞夜，少年机械师将板球徽章别在玩具人偶胸口，火光却吞没了所有温柔。
甘吉残破的躯体在纳米雨中浮沉，断裂的脊椎处伸出电缆般扭动的神经束。安妮跪坐在白沙街疯人院屋顶，裙摆下伸出八条机械蛛腿——这是昨夜与蜘蛛女皇意识对抗留下的印记。
"你早知道的。"她将手术刀抵住疯眼的咽喉，刀锋映出对方瞳孔里的数据流，"二十年前疯鸟实验室的第七次机械飞升实验，我们不过是..."
"不过是会呼吸的玩具？"疯眼喉咙里发出齿轮转动的笑声，鸟嘴面具突然裂开，露出与安妮相同的永动核心，"我亲爱的女儿，你终于找到回家的钥匙了。"
记忆风暴席卷而来。
安妮看到甘吉站在实验室培养舱前，白大褂袖口沾着机油的少年机械师，正将板球徽章塞进07号人偶掌心。培养液倒灌进通风管的瞬间，他把自己改造成03号机械体，用最后的意识启动了逃生程序。
此刻的甘吉正被钉在十字形操作台上，自毁程序的红光啃噬着他的记忆芯片。安妮的蛛腿刺入控制台接口，虹膜中闪过亿万行数据代码——原来每次死亡重生，都是甘吉用记忆覆盖为代价换来的轮回。
"你犯规了。"她扯断连接疯眼的能量管，纳米机器人如银河倾泻，"游戏规则第五条，禁止机械体拥有爱情。"
白沙街所有密码机同时超载，安妮抱着甘吉残躯跃入爆炸中心。他们在数据洪流中下坠，甘吉逐渐透明的指尖抚过她脖颈处的烙印："当年送你板球徽章时，我其实想说..."
永恒黑暗降临前，安妮终于读取到他芯片最深处的加密文件——飘雪的平安夜，少年隔着培养舱玻璃画的爱心，在雾气上慢慢滑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