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庄寒雁倚在厢房的雕花榻上,指尖轻抚过臂上渗血的纱布。窗外雨声渐歇,檐角残存的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她支开守夜的丫鬟,从枕下摸出一卷泛黄的账册——这是七叔公暗中塞给她的,封皮上沾着干涸的茶渍,边角处却露出一线朱砂批注。
“建昭六年,东海盐引三千担……”她轻声念着,忽听得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四姑娘,夫人送安神汤来了。”门扉被推开一线,琉璃盏中汤药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庄寒雁不动声色地将账册塞回枕下,抬眼时已换上怯懦神色:“放那儿吧,我待会儿喝。”
丫鬟却径直走到榻前,鎏金护甲擦过碗沿:“夫人说,要看着姑娘喝下去才安心。”话音未落,她突然掐住庄寒雁的下颚,药碗直往唇边送。
电光石火间,庄寒雁袖中银针疾射而出,正中丫鬟曲池穴。药碗应声而碎,她翻身将人按在榻上,簪尖抵住对方咽喉:“刘氏给了你多少砒霜?够不够买你全家性命?”
丫鬟瞳孔骤缩,腕间金镯突然弹出薄刃。寒雁早有预料般偏头避过,反手将人拖到铜镜前:“仔细瞧瞧,你耳后的红疹可蔓延到颈脉了?”镜中映出丫鬟逐渐发紫的面容,“昨日替刘氏试香时,就没闻出伽蓝香的腥气?”
“你…你换了熏香……”丫鬟喉间发出嗬嗬声响。
“是你们自己贪心。”寒雁松开手,看对方蜷缩在地抽搐,“伽蓝香混着刘氏赏的玫瑰露,便是见血封喉的鸠毒。”她蹲下身,从丫鬟怀中摸出半块对牌,“原来庄明月私会裴党管事的证据,藏在水月庵的送子观音座下?”
寅时的梆子声遥遥传来,庄寒雁披上墨色斗篷,将丫鬟尸身塞进床底。经过耳房时,她故意踢翻火盆,火星溅在纱帐上,转眼蹿起半人高的火舌。
“走水了!”家丁的惊呼划破夜空。
庄寒雁逆着人流奔向祠堂,火光映亮她唇角冷笑。日间跪拜时,她已注意到神龛下的暗道机关——那是庄仕洋每夜焚毁密信的去处。果然,浓烟中隐约可见一道身影正将卷宗投入铜盆。
“父亲连《漕运改制疏》都要烧?”她清泠泠的嗓音惊得庄仕洋手一抖,未燃尽的残页飘落在地。
庄仕洋转身时已恢复慈父模样:“雁儿受惊了,为父正在祭告先祖……”
“祭告您私吞的八十万两河工银?”寒雁抬脚碾灭残页上的火苗,“还是祭告被您埋在沧州盐场的十二御史?”她突然掀开供桌布幔,露出暗格里整箱的东珠,“这些贡品走的是海寇的船吧?每颗珠子都沾着水师将士的血。”
庄仕洋额角青筋暴起,袖中机弩对准少女心口:“你以为七叔公真会信你的鬼话?”
“七叔公自然不信。”寒雁不退反进,任由弩箭擦过鬓发,“但若明早御史台收到匿名信,说庄编修书房藏着东南十二州军械图——”她指尖轻点东珠上的刻痕,“父亲可认得这‘裴’字暗标?”
门外忽然传来纷沓脚步声,庄仕洋猛击桌案,暗道石门轰然闭合。寒雁早料到此招,袖中金丝软索缠住横梁,翻身跃上房梁。暗门闭合的刹那,她将东珠撒向天窗,月光下珠光流转如星河倾泻。
“大人!找到纵火犯了!”家丁破门而入时,只见满地东珠滚着“裴”字印记。
庄寒雁伏在梁上轻笑。这些珠子本是柳姨娘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海寇头目给庄仕洋的“聘礼”。她蛰伏十三年,等的就是今夜——当朝首辅裴大福最忌手下人留把柄,庄仕洋私藏贡品的罪名,足以让裴党将他当作弃子。
黎明时分,庄寒雁出现在水月庵后的乱葬岗。她撬开送子观音的底座,取出庄明月与裴党往来的密函,却见落款处盖着熟悉的龟钮印——正是傅云夕半月前遗失的私章。
“原来大理寺少卿也在局中。”她将密函对着朝阳展开,朱批旁竟有她亲手所绘的海防图摹本。远处官道上传来马蹄声,她将密函塞回原处,转身时故意遗落半块染血的玉锁。
当傅云夕的玄衣卫找到此处时,庄寒雁正跪在柳姨娘坟前。她将乌头根茎埋进土里,轻声呢喃:“娘,这场火要烧红半边天才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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