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艺术节的海报贴满了每个班级的公告栏。池骋站在海报前,仔细阅读比赛细则。作为学生会主席,他需要协调各项准备工作,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个人才艺展示"那一栏上。
"池骋!"音乐老师陈娟叫住他,"正好找你。艺术节开幕式需要个钢琴独奏,我想推荐吴所谓,但他拒绝了。你能帮忙劝劝他吗?"
池骋挑眉:"他拒绝的理由是?"
"说没兴趣。"陈老师叹气,"但那孩子的天赋...你应该听过他弹琴吧?"
池骋点点头,想起音乐教室里那些令人心颤的旋律:"我试试看。"
教室里,吴所谓正戴着耳机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池骋坐下时,他连头都没抬。
"艺术节的事,陈老师找我了。"池骋开门见山。
吴所谓的手指停顿了一秒,继续书写:"没兴趣。"
"为什么?你明明每天都练琴。"
"那是两回事。"吴所谓终于抬起头,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不安,"表演给别人看...不一样。"
池骋第一次看到吴所谓这样的表情——不是冷漠或嘲讽,而是一种近乎脆弱的不确定。他突然理解了:吴所谓害怕公开表演。
"你的曲子很棒,"池骋轻声说,"应该被更多人听到。"
吴所谓猛地合上笔记本:"我说了,没兴趣。"他抓起书包离开教室,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
池骋没有追上去。他了解吴所谓的脾气——越是逼迫,反抗越强。但下午路过音乐教室时,他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旋律,是吴所谓原创的那首《逆光》。池骋悄悄推开门缝,看到吴所谓正全神贯注地弹奏,眼睛紧闭,身体随着音乐微微晃动。曲子比之前更加完整,情感也更加丰沛。
一个想法在池骋脑海中成形。
第二天,池骋将报名表交给陈老师时,特意强调:"先别告诉他是我的主意。"
陈老师会意地笑了:"你们这些孩子啊...节目单我会安排在开幕式第三个。"
艺术节前一周,校园里洋溢着兴奋的气氛。各班都在加紧排练,走廊上随处可见练习舞蹈或戏剧片段的学生。唯独吴所谓越来越沉默,常常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池骋知道他在私下加紧练习——每天放学后音乐教室的琴声会持续到很晚。有几次,池骋故意"偶遇"离开的吴所谓,对方总是匆匆避开目光,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指尖因为长时间练琴而微微发红。
艺术节前一天傍晚,池骋结束学生会会议时已经七点半。经过音乐教室时,他发现灯还亮着,琴声断断续续,不时停下又重新开始。推开门,他看到吴所谓弓着背坐在钢琴前,一遍遍重复着同一段落,手指在某个转折处总是卡壳。
"还没走?"池骋走进教室。
吴所谓猛地回头,脸色苍白:"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池骋放下书包,"明天就表演了,紧张?"
吴所谓的手指重重砸在琴键上,发出一声不和谐的音响:"我没报名。"
"但陈老师说..."
"那是她自作主张!"吴所谓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从来没同意!"
池骋第一次看到吴所谓如此失控——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手指不停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可以的,"池骋轻声说,"就像平时那样弹就行。"
"你不明白!"吴所谓的声音几乎嘶哑,"在别人面前...我会..."他咽了口唾沫,说不下去了。
池骋突然想起小学时的一次演讲比赛。他准备了很久,上台时却大脑一片空白,最后在哄笑中哭着跑下台。那是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失败,也是他后来过度准备每一件事的原因。
"我明白。"池骋说,"但你的音乐...太美了,值得被听见。"
吴所谓摇摇头,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池骋没有追上去,而是坐在还留有吴所谓体温的琴凳上,轻轻按下一个和弦。钢琴发出沉闷的回应。
艺术节当天,学校礼堂座无虚席。池骋作为学生会主席需要在后台协调各个节目,但他的目光不断扫向入口——吴所谓还没有出现。
"第三个节目就是吴所谓的钢琴独奏,"陈老师焦急地看表,"还有十分钟,他人呢?"
池骋拨通吴所谓的电话,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二个节目接近尾声时,池骋溜出后台,在教学楼顶层的男厕所找到了吴所谓。他蜷缩在角落,头埋在膝盖里,身边散落着几张乐谱。
"吴所谓?"池骋蹲下身,"马上到你了。"
吴所谓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我做不到...我会搞砸的..."
池骋从未见过这样的吴所谓——脆弱、恐惧、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漠外壳。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听着,"池骋抓住吴所谓颤抖的手,"我有个主意。"
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主持人宣布:"下一个节目,钢琴独奏《逆光》,表演者高三(3)班吴所谓同学。"
观众席响起礼貌的掌声。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前空无一人。几秒钟尴尬的沉默后,窃窃私语开始在观众中蔓延。
突然,侧门打开,吴所谓缓步走上舞台。他脸色苍白,步伐僵硬,像走向刑场而不是钢琴。掌声再次响起,但当他坐在琴凳上时,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礼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吴所谓的手指开始颤抖,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渗出冷汗。观众席上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走上舞台。池骋穿着整齐的校服,从容地走到钢琴旁。观众一片哗然——这不在节目单上。
"抱歉,"池骋对着麦克风说,"原计划是独奏,但我和吴所谓同学准备了一个小惊喜——四手联弹。"
他自然地坐在琴凳的另一端,吴所谓转过头,眼中满是震惊。池骋微微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跟着我,就像在音乐教室那样。"
池骋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弹奏出《逆光》的前奏——这是吴所谓教过他的部分。几个小节后,吴所谓深吸一口气,加入了演奏。起初他的音符有些犹豫,但随着池骋稳定而坚定的引导,他渐渐找回了状态。
很快,两双手在黑白琴键上舞蹈,旋律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吴所谓的演奏越来越自信,甚至加入了一些即兴变奏。池骋虽然技术不如他娴熟,但完美地配合着主旋律,给予坚实的支撑。
音乐从最初的轻柔试探,逐渐发展到激昂澎湃,最后又归于宁静。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礼堂里先是一片寂静,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吴所谓的手还停在琴键上,微微颤抖。池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示意他站起来谢幕。两人并肩向观众鞠躬时,池骋感觉到吴所谓的手指悄悄勾住了他的,只是一瞬间,却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下台后,吴所谓立刻挣脱人群,冲进了后台的休息室。池骋跟进去时,看到他正用冷水冲洗着脸。
"你早就计划好了?"吴所谓抬起头,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池骋诚实地摇头:"看到你状态后临时想的。"
吴所谓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这是池骋第一次看到他真正意义上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嘴角上扬,整个人仿佛被点亮了。
"谢谢你。"吴所谓轻声说,声音里有一丝池骋从未听过的柔软。
他们并肩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听着外面其他节目的音乐声。吴所谓的呼吸已经平稳,但手指仍不时轻颤,像是还在回味刚才的演奏。
"为什么害怕表演?"池骋问。
吴所谓沉默了很久:"小时候一次比赛...我弹错了,父亲当场把我拉下台。"他盯着自己的手,"从那以后,在人前弹琴...手就会抖。"
池骋想起自己那次失败的演讲,理解了那种阴影有多深:"今天你战胜了它。"
"因为有你在。"吴所谓说完,似乎被自己的坦诚吓了一跳,迅速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弹《逆光》?"
"听你弹过很多次。"池骋没有说出口的是,他私下偷偷练习过这段旋律,幻想着有一天能和吴所谓这样合奏。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陈老师激动地冲进来:"太精彩了!观众都在问你们什么时候准备的!校长说这是今天最棒的节目!"
吴所谓不自在地低下头,但池骋看到他耳尖微微发红。
艺术节结束后,他们的表演视频被上传到学校官网,很快在本地网络上小范围传播。池骋收到不少同学的称赞,而吴所谓则变得更加低调,几乎一下课就消失不见。
周五下午,池骋在音乐教室门口等到了吴所谓。对方看起来疲惫不堪,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这几天去哪了?"池骋问。
"有事。"吴所谓简短地回答,试图绕过池骋进入教室。
池骋拦住他:"逆光想你了,今晚去看看它?"
吴所谓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七点,老地方。"
晚上七点,池骋抱着已经痊愈的橘猫在公寓楼下等待,但吴所谓迟迟没有出现。八点时,池骋拨通了电话,依然关机。他正准备回家,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吴所谓跑过来,呼吸紊乱,嘴角有一块淤青。
"怎么了?"池骋震惊地问。
吴所谓摇摇头,接过小猫:"没事,摔了一跤。"
池骋皱眉:"这不像摔的..."
"我说了没事!"吴所谓突然提高音量,惊得小猫从他怀里跳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抱歉...我父亲看到表演视频了。"
池骋立刻明白了:"他反对你弹琴?"
"他认为这是不务正业。"吴所谓苦笑,"要我专心学习,考上'正经'大学。"
夜风吹乱吴所谓的头发,街灯下他嘴角的淤青显得格外刺眼。池骋突然有种冲动,想触碰那块伤痕,想告诉吴所谓他不必独自承受这些。但他只是轻声问:"疼吗?"
吴所谓摇摇头,弯腰抱起蹭他脚边的小猫:"逆光好像胖了。"
他们坐在池骋公寓的阳台上,小猫在两人之间打盹。夜空晴朗,星星清晰可见。
"小时候母亲常带我看星星,"吴所谓突然说,"她说音乐就像星星,看似遥不可及,其实一直在那里,等着被发现。"
池骋仰头望着星空:"我父母很少有空陪我。家里请了各种家教,但没人告诉我星星有什么意义。"
吴所谓转头看他,月光在镜片上反射出柔和的光:"现在你知道了。"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某种无形的引力让池骋不自觉地向前倾身。吴所谓没有后退,只是轻轻屏住了呼吸。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池骋能闻到吴所谓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能看到他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
"池骋!吴所谓!"一个严厉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
两人像触电般分开。政教处王主任正站在公寓楼前,手电筒的光柱直射上来:"这么晚了在干什么?不知道校规吗?"
"马上回家,主任!"池骋迅速回应,心跳如雷。
王主任又训斥了几句才离开。尴尬的沉默笼罩着阳台,两人都不敢看对方。
"我该走了。"吴所谓最终站起来,轻轻放下小猫。
池骋送他到门口,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吴所谓在楼梯转角处停下,没有回头:"谢谢你...为了所有事。"
池骋站在空荡的走廊上,手指无意识地触碰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刚才那一瞬间的温热气息。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对吴所谓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友谊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