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校庆前一周,整个学校沉浸在忙碌而兴奋的氛围中。池骋站在礼堂中央,指挥学生会成员布置舞台。横幅、彩带、灯光,每个细节都需要他过目。自从那晚发现自己对吴所谓的感情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只能用工作填满每一分钟,不让自己有空闲时间去想那些无解的问题。
"音响设备测试好了吗?"池骋问技术部的同学。
"还差最后调试,但有个问题——"技术部的张明推了推眼镜,"纪念视频的背景音乐音质太差,放大会有杂音。"
池骋皱眉:"能修复吗?"
"需要专业设备,学校没有。"
正当池骋思考解决方案时,礼堂侧门被推开。吴所谓拎着书包走进来,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自从答应帮忙校庆筹备后,他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出现。
"怎么了?"吴所谓走近,目光扫过池骋紧锁的眉头。
池骋简单解释了音频问题。吴所谓听完,走到控制台前,戴上耳机听了听那段音乐,然后摇头:"确实不行。但..."他犹豫了一下,"可以重新编曲录制。"
"你会?"张明惊讶地问。
吴所谓点点头:"需要钢琴和录音设备。"
"音乐教室有!"张明兴奋地说,"陈老师前几天刚更新了设备。"
池骋看着吴所谓,后者避开他的目光,只是简短地说:"给我两天时间。"
接下来的两天,吴所谓几乎泡在音乐教室里。池骋每次路过,都能听到里面传来钢琴声和电子设备的嗡鸣。他想进去看看,但总是被各种校庆事务缠住。
周三下午,池骋终于抽空来到音乐教室。推开门,他看到吴所谓趴在控制台上睡着了,旁边放着几个空饮料瓶和啃了一半的面包。录音设备的指示灯还在闪烁,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音轨图。
池骋轻手轻脚地走近,目光落在吴所谓疲惫的睡脸上。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还沾着一点面包屑。桌上散落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记满了乐谱和修改笔记。
鬼使神差地,池骋伸手轻轻拂去吴所谓嘴角的面包屑。指尖触到柔软皮肤的瞬间,吴所谓猛地惊醒,一把抓住池骋的手腕。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吴所谓的手心温热干燥,紧紧箍着池骋的手腕,脉搏在相贴的皮肤下剧烈跳动。
"抱歉,"池骋轻声说,"看你睡着了..."
吴所谓松开手,揉了揉眼睛:"几点了?"
"四点二十。你昨晚没回家?"
"嗯。"吴所谓伸了个懒腰,脊椎发出轻微的响声,"快完成了,听听看?"
他按下播放键,一段悠扬的钢琴曲流淌而出。旋律既保留了原音乐的庄重感,又加入了现代元素,层次丰富而不杂乱。池骋闭上眼睛,仿佛看到学校百年的历史在眼前徐徐展开——古老的建筑、青春的面孔、欢笑与泪水...
"太完美了。"音乐结束后,池骋由衷赞叹。
吴所谓嘴角微微上扬:"还有一些细节要调整。"
"你该休息一下。"池骋注意到吴所谓眼下的青黑,"明天还有彩排。"
吴所谓摇摇头,转向控制台:"再改改。"
池骋想再劝几句,但手机突然响起——父亲来电。他走到走廊接听,父亲冷硬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张教授下周三有空,我已经帮你约好了。记得带上所有材料。"
池骋握紧手机:"下周三?但那天是校庆..."
"校庆下午就结束了吧?晚上七点,别迟到。"父亲不容置疑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池骋站在空荡的走廊上,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下周三,也是吴所谓转学的日子。他原本计划在校庆结束后...告白。现在,这个计划被打乱了。
回到音乐教室,吴所谓已经重新投入工作,似乎没注意到池骋的异常。池骋静静看了一会儿他专注的侧脸,最终悄悄离开。
校庆前一天的全校彩排上,吴所谓改编的音乐获得一致好评。陈老师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太棒了!你应该考虑报考音乐学院!"
吴所谓身体微微一僵,低声说了句什么,匆匆离开。池骋注意到他反常的反应,跟了出去。
"怎么了?"在教学楼后的僻静处,池骋追上吴所谓。
吴所谓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没什么。"
"陈老师的话..."
"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吴所谓的声音很平静,但池骋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我父亲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转学,高考,大学,甚至未来的工作。"
池骋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里。他自己不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吗?父亲的计划,既定的道路,容不得半点偏离。
"明天..."池骋最终开口,"你会留下来参加校庆吧?"
吴所谓转过身,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嗯。最后一天。"
两人对视着,一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蔓延。明天,校庆结束后,他们需要好好谈谈。关于未来,关于选择,关于那些未曾言明的感情。
然而,命运似乎另有安排。
校庆当天早晨,池骋刚到学校就接到紧急通知——校长临时决定增加一个环节,让他作为学生代表在开幕式上发言。演讲稿需要立即准备,时间只有两小时。
池骋坐在学生会办公室,盯着空白的电脑屏幕。昨晚他几乎没睡,脑海中全是今天之后吴所谓就要离开的事实,以及晚上与张教授的会面。父亲的期望,自己的感情,像两股相反的力量撕扯着他。
"需要帮忙吗?"林小雨探头进来。
池骋摇摇头,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写稿。但每写几个字就会走神,想起吴所谓弹琴时微蹙的眉头,想起他照顾逆光时温柔的眼神,想起那天在阳台上两人几乎相触的呼吸...
最终,他勉强凑出一篇中规中矩的演讲稿,但自己都知道缺乏激情。
开幕式上,礼堂座无虚席。当主持人叫到池骋的名字时,他走上讲台,面对台下数百双眼睛。阳光从高窗射入,正好照在演讲稿上,反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尊敬的各位来宾..."池骋开始念稿,声音干涩。
念到第三段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到侧门处的吴所谓。对方正静静地看着他,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专注而温柔。一瞬间,所有声音仿佛远去,池骋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想失去这个人。
"池骋?"坐在前排的李老师小声提醒。
池骋猛然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停顿了好几秒。他急忙低头看稿,却找不到刚才读到哪了。汗水从额头滑下,心跳如擂鼓。台下开始有窃窃私语。
"我..."池骋试图继续,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终,他匆匆结束了演讲,几乎是逃下舞台。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失态。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池骋将脸埋在掌心,呼吸急促。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睛布满血丝。完美优等生的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
不知过了多久,洗手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池骋?"是吴所谓的声音。
池骋没有回应。他不想让吴所谓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脆弱、混乱、失控。
脚步声停在隔间外。吴所谓没有敲门,只是低声说:"我在音乐教室。"
脚步声远去后,池骋才慢慢走出来。镜子里的自己狼狈不堪。他洗了把脸,深吸几口气,朝音乐教室走去。
推开门,吴所谓坐在钢琴前,没有开灯。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整个房间染成橘红色。他没有弹琴,只是静静地坐着。
"我第一次参加比赛时,"吴所谓没有回头,"弹到一半忘谱了,在台上哭了十分钟。"
池骋靠在门框上,胸口发闷。
"后来我明白,"吴所谓继续说,"搞砸一次不代表世界末日。"
"不只是演讲..."池骋的声音嘶哑,"一切都在失控。父亲的期望,留学申请,还有..."他咽下了后半句。
吴所谓转过身,逆光中看不清表情:"还有?"
池骋想说"还有你",想说"我不想你走",但最终只是摇摇头:"没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夕阳渐渐西沉,音乐教室被阴影笼罩。吴所谓突然开口:"我得回去了。父亲...今晚要检查我的东西。"
池骋点点头,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明天...校庆结束后,能谈谈吗?"
吴所谓看了他很久,最终轻声说:"好。"
第二天,校庆活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池骋忙于协调各个环节,几乎没时间思考昨晚的失常。但当纪念视频播放,吴所谓改编的音乐响起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吴所谓不在礼堂。
活动结束后,池骋找遍了整个学校——教室、天台、音乐教室,甚至他们常去喂逆光的小树林。吴所谓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傍晚,池骋才从陈老师那里得知消息:"吴所谓?他父亲上午来办了转学手续,已经走了。"
"上午?但他说..."池骋的声音哽住了。
"很突然。"陈老师叹了口气,"那孩子有天赋,可惜..."她递给池骋一个信封,"他让我转交给你。"
信封里是一张纸条和一个小U盘。纸条上只有简短的一行字:"音乐在U盘里。照顾好逆光。——W"
池骋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攥着那张纸条,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好好道别,没来得及说出那些藏在心底的话。最讽刺的是,今晚他还要去见父亲安排的教授,继续那个被规划好的人生。
回到家,池骋插入U盘。里面除了校庆用的音乐外,还有一个名为《For C.C.》的文件夹。点开后,十几段音频文件展现在眼前——全是吴所谓创作的曲子,从最初的青涩到后来的成熟。最后一段名为《未完成》。
池骋点开它,一段温柔的钢琴曲流淌而出。旋律起初犹豫徘徊,渐渐变得坚定深情,在即将达到高潮时...戛然而止。
就像他们的故事。
窗外,夜幕低垂。池骋看了看表——六点四十,该准备去见张教授了。他机械地换上正装,打领带时手抖得系了好几次。
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眼睛布满血丝。他想起吴所谓说过的话:"搞砸一次不代表世界末日。"但这一次,他搞砸的可能是整个人生。
手机震动,父亲发来信息:"别忘了七点的约会。"
池骋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然后做了一个决定。他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我需要和你谈谈。关于我的未来。"
挂断电话后,他走到书桌前,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写一封信。信纸很快被泪水打湿,但他没有停下。这封信,总有一天要交到吴所谓手上。
无论要等多久,无论相隔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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